恍然之间,他的脑中犹如长夜后升起的第一缕曙光,一切都豁然开朗。
那是匕首!
他心中一喜,用尽全身的力气扬起最大的风,鼓动着周身的一切,带着脚边的那把刀从下至上,一举划破铁处女!
铁质的门一下碎成两半,将包裹其中的人吐了出来。
“呼。”信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捂住眼睛。
许是因为在黑暗处待了很久,他竟有些不习惯光了,居然看到十七眼神晦暗不明地注视着他。
这一定是错觉吧。
颜九微见到信衍成功脱出,先是愣了一秒,很快冲上前狂野地薅着他的头发,“你小子不错啊!我们都没有办法打破这玩意,你是怎么做到?”
信衍回头,身后的铁处女早已粉碎成一片片,融化在空气中,他的呼吸还稍显紊乱,弯腰避开颜九微的手,嫌弃道:“学姐,别摸了,我又不是小孩。”
颜九微才不会顾忌这些,她伸长手臂狠狠按在信衍头上,“你小子都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着急,我还以为你铁定要完,没想到最后还是十七了解你,他说相信你一定可以自己出来的。”
“真的吗?”信衍也没有想到他在十七的心中居然会有这么高的评价,他有些羞涩,但还是耐不住内心的雀跃,看着十七道:“十七,你真的觉得我很厉害?”
他的眼睛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纤长的睫毛颤动着,嘴角微微扬起。
十七看着这样的他,说不出任何话来,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也像是只有几秒。
在这短暂又漫长的沉默后,十七撇开了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将王权宝球举到信衍面前,“这个还是由你来收着吧。”
“喂,等等,鸡蛋不能都放一个篮子里吧。”狡兔出言反对。
但在场没有人理睬狡兔,信衍顺势就接过王权宝球。
下一秒...
‘啊啊啊啊!’仿佛野兽濒临死亡前的叫喊,每个音节都像钻入骨缝中,使劲撬开每根骨头般,让人觉着痛苦。
是谁?是谁在哀鸣?他抬起头,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
他正身处于暗道,面前的木门被泼上凄厉的鲜血,逐渐干涸,浸染于木纹之中。
他想要推开这扇木门,然而身体却变得透明,无声地滑进木门中。
然后他就看到...
维多利亚女王被高高地悬挂在锁链之上,连最后的哀鸣也没有力气发出了。
她望着他,即使眼眶中一片空洞,凝结的淤血糊满了脸颊,然而他却明白她正看着自己。
她张开嘴吐出一团团暗色的血液,蠕动两下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毕竟她连舌头都被人连根剪去了。
信衍本该觉得害怕与伤感,然而他却连一点情感都不曾浮现,只是专注地看着面前这位曾经的女王陛下。是他太过冷漠?还是因为面前的那人已经完全不像人类,更像一块拧巴的抹布,上面还染满污渍。
他也不想这么看待女王,然而恐怕连她都在好奇为什么她还活着。
‘杀了我。’她无声地呼喊着,对着信衍,对着满房间的刑具,也对着闯入刑房的罪犯说。
信衍回头看到熟悉的罪犯们,他们像鬣狗看到猎物一拥而上,玩弄着猎物直到他们被活生生地折磨致死。
“那怎么行?您可是这个国家最为尊贵的女王陛下,我们这种下贱的人怎么敢杀了您。”
女王像提线木偶般机械地扯动嘴角,嘶哑着说:“那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若不是亲耳听到,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想象居然人类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想做什么?”罪犯笑了,眼角的精光一闪,他终于等到女王问出这个问题了,这是不是说明她终于也快要撑不住了呢?
“我们什么都不想做,只不过被关在这种地方有一点无聊罢了,我听说女王您一向体恤我们这样的贱民,所以想要和您玩一玩,打发一下这无聊的时间罢了。”
“那又是谁把你们放进来,要求你们做这样的事?”女王绷紧了神经,她一只脚已经踩在死亡的漩涡中,但她还是强忍着最后一口气,问出这个问题。
她不曾畏惧过死亡,也不畏惧痛苦,只是她不希望到最后自己连真凶是谁都不知道。
“您说还会有谁呢?”罪犯哈哈大笑,声波甚至震动墙上挂起的锁链,女王的残躯在空中摇曳着,像极了被人扯断翅膀,想飞飞不起来的蝴蝶,拖着臃肿的身躯,残喘苟活。
“自然是同您一样伟大的国王陛下。”罪犯的眼中闪过残忍,他曾经是欺诈犯,欺骗无数的少男少女,然后将他们分尸。在被抓到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只能下地狱了,但没想到那位大人却宽恕了自己的罪,为了建造那位大人心中最圣洁的世界,为了彻底洗刷尽自己的罪。自己也只好替那位大人惩罚世上最恶的巫女。
但这个巫女根本不配知道大人究竟是谁,即使只是被她知晓,就会玷污大人的圣洁。
“你说是我的叔父要求你们这么做的吗?”女王一愣。
“自然。”罪犯发出无声的奸笑。
“不,不可能!”她突然叫喊起来,晃动着锁链,挣扎着说:“就算是叔父把我关上这里的,但他是绝对不会想要杀了我的,只是他亲口说的!”
“呵呵,他都抢走您的王位,您居然还会这么说。您还真是天真得让人发笑啊。”罪犯得意地看着女王癫狂的样子。
“不,不是的,是我抢走了他的王位,所以他才会这么做。”女王无法接受,她的眼眶涌出鲜血,锈色的铁锁嵌进她的□□,显出森森白骨,但她像是没有察觉出疼痛,大声地嘶喊道:“你这个骗子!我要杀了你!”
信衍闭上眼睛,不忍心去看女王此时的样子,然而声音还是源源不断地灌进来。
他听到他们是如何让女王挂在铁锁上,听到他们是如何挖出女王的双眼,如何剪断女王的指骨,这一切都零零碎碎地撞击在他的鼓膜上,如同精心雕琢的玻璃小球一般,在透明的薄膜上来回撞击,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等终于弹不起来时,就陡然崩坍,释放出内里污浊的血液,染得到处都是。
信衍手中的王权宝球沉甸甸地坠了下去,越来越重,渗出粘稠的液体,很快没过他的脚踝。
他睁开眼睛一看,却看到掌心中只有女王的头颅,她睁着大大的、空洞的眼眶,看着自己。
“你都看到了吧。”她吐出血淋淋的舌头,从他的臂弯间落进血池中。
“你都看到了吧!”她长出尖利的牙齿,暗淡的发丝变成触手缠绕在他的身上,扼住他的喉咙。
信衍只是这么看着,半晌之后才缓缓地说道:“是的,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女王的头颅追问着,她收紧缠在信衍脖子上的发丝。
“我看到了很多,有你的爱,你的恨,你的痛苦和你的欲望,但这还不是全部,你想要给我看什么?你允许我看到什么?我敬爱的女王陛下。”信衍问道。
女王停住了,她慢慢收回发丝,“原来你是我的子民,那么我允许你看到这一切。我命令你记住这一切!”
“是,女王陛下。”
信衍闭紧双眼,等他再次睁眼,他已然回到试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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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什么?”颜九微问道,这一瞬间,她几乎和女王的身影融合在一起。
“我...”信时说不出话来,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王权宝球,它是如此的程亮,以至于都能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但在十字架的中心,仍是缺少一枚钻石,光秃秃的钻托像有人在上面砸出了一个凹印。
信衍收起王权宝球,缓了缓才将刚才看到的所有都倒了个一干二净。
“这里的确是女王受刑的地方,”徐斯绮点点头总结道。
唐棠却皱着眉疑惑道:“那除了她以外,还有谁也受刑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头骨呢?”
“这里本来就是刑房,头骨多有什么不多吗?”信衍同样疑惑这几人的关注点。
“不,你们都想错了,”颜九微摸了摸下巴,又伸手抚着柜子上的刻痕,“现实可能比我们想得更复杂。”
狡兔接着她的话,面色难看道:“这些可能都是同一个人的头骨,你们口中的女王在这里反反复复地死去,反反复复地留下她的头骨。”
“不可能吧...”唐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铺天盖地的头骨。
“是真的,”十七随手拿起两枚头骨,并排放在一起,“除了伤痕外,这两枚头骨完全一模一样。”
颜九微接着道:“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女王真的是死者,那么这个试炼世界会随着她的死亡一遍遍重来,直到她被再次杀死。”
江祺然恍然大悟,“所以在试炼一开始,我们明明看到有人跳下去,但却找不到尸体!因为跳下去的人是女王,她死了之后又重开了!”
颜九微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然而这时这座塔中却突然响起一串奇怪的声音,像是几具骷髅在雪地中负隅爬行,还时不时地掉落几块碎骨,碾落在雪层中。
这种声音穿透他们的身体,钻进他们的内脏中,让人从尾椎到头颅都感到一股渗人的寒意,他们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看到头骨金字塔的顶端落下了一枚头骨,与其他经年陈久的泛黄头骨不同,它是如此洁白,新鲜得仿若刚从人头中抽离出来。
它慢慢地从头骨金字塔的顶端滚落下来,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望着他们,微张的下颚咔咔哒哒地不断咬合着。
周围的骨头也在缓慢地移动,回到最初始的模样,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倒塌的骨头山被重新堆起来。
“试炼重来了。”十七叹道。
颜九微抿了抿唇,眼神中冒出一点火光,“我们那位素未谋面的女王陛下又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