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伯特坐回软椅上,一手撑在扶手上托着下巴,对刚才发生的事避而不谈,反而说:“伊凡大人,我这次来是为了传达陛下的吩咐,有一件事只有您才能做到。”
信衍也坐直了身体,故作郑重道:“吉尔伯特大人,您请说。事关陛下,我自然是义不容辞,能为陛下分忧是我的荣幸。”
吉尔伯特摸了摸下巴说:“那可真是太好了,您和乔安娜公主的婚约就正式缔结了吧,我现在就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陛下。”
信衍愣了:“不是,吉尔伯特大人,您所谓的能为陛下分忧的大事就是这个吗?这...”
吉尔伯特放开托着下巴的手,将双手交叉在胸前放松在靠在椅背上,“自然,这对于陛下来说可是头等大事,陛下心爱的宠臣还没有娶到贴心的小妻子,这让陛下多么担忧啊,伊凡大人,陛下对您可真是关心。”
信衍头疼:“不,如果是这事,恕我拒绝,吉尔伯特大人。”他直觉吉尔伯特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请告诉陛下真正希望我做的事吧,我是真心希望能为陛下分忧。”
吉尔伯特直勾勾地盯着信衍,信衍总觉得他一直在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也不知道他究竟得出怎样的结论,但被他用这种透视般的眼神从头扫到尾着实不好受。
信衍只能硬着头皮回视着吉尔伯特锐利的眼神,不知道哪个表情戳动吉尔伯特的点,他像是终于认可了信衍一样,“好吧,既然伊凡大人这么诚恳的话,那我愿意告诉您实情。”
信衍闻言,悄悄放松了些:“您请说。”
“陛下忧虑的事确实和乔安娜公主的婚事有关,伊凡大人,考虑到您经常身处异国,所以对国内的事不甚了解,我向你详细说明。世人都知道陛下和乔安娜公主都未婚,对彼此、对国家来说都是很好的婚约者,但乔安娜公主的风评却非常不好,听闻她的闺房常有男性出入,而且身世成迷。传言她是皇后胞妹与国王偷情的产物,而皇后只能忍辱认下这个私生女,这是其一。其二,罗曼帝国比我们强大得多,乔安娜公主没有主见,但她的哥哥理查德王子却很强势,且野心很大。倘若乔安娜公主真的嫁过来,没几年卡勒尔就不再姓卡勒尔而是姓罗曼了。我们必须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信衍疑惑道:“既然陛下不希望与乔安娜公主结婚,那直接拒绝不就好了。”
吉尔伯特眉头一蹙:“伊凡大人,请您好好听我说的话,罗曼帝国不是我们能轻易拒绝的对象,更何况罗曼帝国并没有直接说要把乔安娜公主嫁给陛下,他们目前的声明只是乔安娜公主很喜欢卡勒尔的气候环境,所以想要在这里生活,并找到心仪的丈夫。但现在年轻未婚且地位相当的男性只有您和陛下,虽然还有其他人选,但他们都另有心思,不值得信任。陛下能够依靠的只有您了,伊凡大人!”
此时的吉尔伯特眼中满是坚定,仿佛他说的就是唯一的真实,再无任何隐瞒。但信衍却无法信任他,吉尔伯特不是说几句好话就会把一切全盘托出的人,他一定还有所隐瞒。
信衍放下拨弄流苏的手,“吉尔伯特大人,所以陛下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的剑就是陛下的剑,”吉尔伯特答非所问,“我是陛下的骑士。”
一时间会客厅内回归安静,只有木材燃烧时发出的声响回荡在盈满火光的屋内,信衍不知道吉尔伯特到底想做什么,但这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很多。
如果十七在这里就好了,信衍不由地想。
他抬头看着四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人,虽然炉火温暖,但面前的人却是居心叵测。而最关键的任务是要先探明这个试炼的死者和通关凭证,但信衍对此还是一团乱麻。
死者会不会是吉尔伯特,至少应该不是雷娜塔,乔安娜和亚瑟也不无可能,但也有可能是还没出场的人。
信衍决心再试探几句,“吉尔伯特大人,既然您不愿意说,那我也不会强求,只是现在时间太晚了,不如我们先一起共进晚餐吧。”
吉尔伯特缓缓道:“我自然很乐意与伊凡大人一起共进晚餐,可我想我必须要更正一点,不是我不愿意说,只是这些话不应该由我来说,一切都会由陛下亲自告诉你。”
信衍一惊:“陛下?难道也来了吗?”
吉尔伯特摇摇头:“怎么会,陛下现在自然是在王都,伊凡大人,您必须亲自去王都觐见陛下。这样您才会得到一切您想得到的东西。”
在雷娜塔的带路下,信衍回到了房间,今天的晚餐意料之中不合口味,但身处异世本就不该执着于口腹之欲,他勉强填饱了肚子。
而吉尔伯特也没有吃很多,大部分呈上来的菜品稍动了几口就撤下去。此刻他正在城堡的客房中,稍作休息后第二天就会与信衍一起前往王都谒见国王陛下。
信衍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床幔,暗色的花纹在昏暗的房间中,模糊成一片,看不分明。
他觉得很疲惫但却怎么也睡不着,这种疲惫不光是源于身体,和吉尔伯特之间打机锋更是精神上的劫难,他还要强迫自己记忆这些错综复杂的信息,并解析背后的缘由。
他现在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塞满了浆糊,让他的思维运转不开,还扯得生疼。他便决定起身倒杯水喝,希望这能让他清醒些。
他对这里有诸多不满,没有热水倒还可以理解,但不让他去洗澡,这就让他无法忍受了,他甚至觉得是被自己以及周围人身上的味道熏到头痛的,也难怪后世的西方人会这么热衷于香水。
然而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谁?”信衍警觉。
“老爷,是我。”雷娜塔的声音隔着沉重的门,听上去有些不真实。
“雷娜塔?你进来。”
“是,老爷。”伴随门缓缓被推动,雷娜塔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
她端着一支烛台,进门后放在手边的桌子上,这多增加的一支烛台也没能增添多少光明,隐匿在黑暗的东西还是依旧潜藏着。
雷娜塔走到信衍的面前行礼,“老爷,很冒昧打搅您的休息,可您明天就要和吉尔伯特大人一起前往王都,但现在您又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我担心如果现在不把一切都和您说清楚,可能就...”她的脸上显出担忧的神色。
信衍挑了挑眉,“没事,正好我也有很多事情想要知道清楚。”对现在的他来说,任何信息都有可能是至关重要的。
雷娜塔点点头,“是,老爷。”
信衍走到沙发前坐下,指着一旁的椅子道:“雷娜塔,你坐下来慢慢说吧。”
雷娜塔局促不安地握着双手,扭着裙摆,“可是老爷,这不和规矩。”
“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在这里难道我不是最大的规矩吗?快坐吧。”信衍放松身体靠着椅背,单手只在太阳穴上,他的头疼没有丝毫好转,现在不过是强撑精神罢了。
雷娜塔听到信衍的话,倒也不觉得奇怪,反而露出怀念的神色,感叹道:“老爷还是和过去一样,一点都没变。曾经许多人都说老爷是世上最不像贵族的贵族,待我们总是特别亲和。”
她坐在一旁的脚凳上,小声道:“我觉得吉尔伯特大人来这里的目的不只是您和乔安娜公主殿下的婚约,我认为他、或者说陛下的真实目的和您的身份有关。”
她的侧脸在摇曳烛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必须提早做准备才行。”
信衍放下按在额头上的手,疑惑道:“我的身份?你在说什么?”
雷娜塔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她的手似乎都在颤抖,放缓声音道:“伊凡老爷,您可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因为您才是正统的王室血脉。”
信衍懵了:“不是,雷娜塔,你在说什么?!”
雷娜塔的声音不响,但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她的声音又足够响亮,至少信衍没有漏听任何一个字,但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雷娜塔却依旧坚定道:“老爷,您才是应该登上王位的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
信衍的内心此刻有无数表情包在旋转。
这关我什么事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玩家啊,一上来就是这样的设定,这是要我死吗?这种人设很容易被杀的吧。
啊,完蛋了!!
信衍简直万念俱灰,他抬头看坐在面前的雷娜塔,这位小女仆的脸上却有着同信衍完全不一样的光芒,她神色坚定道:“老爷,这次正是我们的好机会啊,陛下想要您亲自去王都,无非就是两个可能,第一个就是想要亲手杀了您,第二个则是想要将王位还给您。而根据今天吉尔伯特大人的行为来看,我觉得第二种可能更大。太好了!老爷,卡勒尔的荣光终于又回到您的身上了!”
在昏暗的烛光下,信衍看不清雷娜塔的脸庞,但她那闪耀到惊人的眸子却异常清晰地印刻在信衍眼中,她狂热得就像一个异教徒。
在这样的眼神的注视下,信衍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故作镇定地说:“可为什么我才是卡勒尔的正统王位继承人?我虽然记不得很多事,但也不会轻易受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