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特琳德脑中闪过许多纷乱的图景,从古至今,跨越不知凡几年数,每个画面都稍纵即逝,几乎把她的脑子塞爆,感觉像在一轮新的幻境中渡过了长久的岁月,然而实际经过的时间,不过是一片雪花从井口飘落至她面前。
“迪维特爵士,请您为它,为战争之神维克伯格的佩剑命名。”布鲁诺特以及其标准的觐见姿势单膝跪地,右手搭在心脏位置。
迪特琳德向来没有给武器起名字的习惯,可这毕竟是神圣武器,没个尊号也说不过去。
“呃……那就……维克伯格之剑?”
布鲁诺特的身子歪了一下。
“那……结晶剑……”
“还是结晶剑吧。”他很快定下结论,“您的起名品味实在不敢恭维。顺带问一句,这把蔷薇刺剑……”
“就叫蔷薇刺剑。或者你也可以叫它‘村里最好的剑’,简称村好剑。”迪特琳德对神圣武器还没什么拿到手的实感,她还是更喜欢哥哥专门为她打造的这把生日礼物。如果是迪维特,肯定会迫不及待地给武器取一些更霸气、更与它身份相称的名字,什么“凋月”啦、“荆棘之吻”啦、“战神之怒”啦,怎么浮夸怎么来。
布鲁诺特当然也了解这一点。
命名风格这种小事只不过是给确凿的事实增添一条不怎么重要的证据,他已经确信,眼前这位迪维特·布勒文爵士并不是本人,并且不是男性,容貌却显而易见地与真正的迪维特十分相近,这样推算下来,她只有可能是迪特琳德·布勒文——虽然布勒文家族声称这位伯爵小姐正和布勒文夫人一起在坎斯奇拉领探亲,但是只有很少数人被允许拜访她。
从结果上反推,维克伯格的命定之人只有唯一一位,既然她能够拔出冰中剑,而命定之人不是迪维特·布勒文,那么自然而然可以得出她不是迪维特·布勒文的结论。名字这种表征之物是无法欺瞒诸神的。
布鲁诺特隐瞒了一条碑文,那是关于他如何确定命定之人是迪特琳德的关键。不过他对自己的解读也不是百分之百的信心正确,好在他没有赌错。
他并不打算揭发迪特琳德,甚至不会告诉她他已察觉她的真实身份,她是男是女对布鲁诺特来说根本不重要。学者只专注于灵魂的本质而非皮肉的假象。
迪特琳德还是不敢相信拿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这可是堪比瑞拉赫皇室的镇国之宝“焚霞”的诸神遗物啊!
没有剑格和柄环,看上去不太结实,结晶的坚硬度她刚刚才用蔷薇刺剑体验过,真的不会一碰到钢铁就散架吗……这些也就算了。“它没有剑鞘吗?”
仿佛是要回应她的话语,阴影缠绕上晶莹剔透的细长剑刃,将其包裹,如同冰雪上燃烧的黑焰,幻化为蔷薇刺剑,迪特琳德低头看腰上,真正的蔷薇刺剑安然无恙地挂在那里。
布鲁诺特手指梳理胸前长长的发辫:“看来有了。”
迪特琳德试着小幅度挥动结晶剑,倒影剑鞘如风一般消散,剥露出结晶剑的本相,不用的时候,复制出的镜像的蔷薇刺剑外观又会浮现,还挺方便。
“我还以为迷宫型遗迹会是什么更大、更惊险刺激的地方呢……”
“如果是那样的地方,我们就不能活着上去了。这里应该只是影子眷族守卫结晶剑的地方,不是维克伯格真正的陵寝。”
山体中传来轰隆隆的回响,迪特琳德一开始以为又是结晶剑带给她的错觉,直到布鲁诺特脸上浮现出凝重的表情,提醒了她这里可是白雪覆盖的冰川。有不少探险队都下落不明,小表妹狄安娜的双亲也是在山上失踪的。
他们无暇再往坑洞深处探查,拉动绳子,上面很快也传来回应,在坐桶上升的过程中,震动越来越剧烈,绳子像蛛丝一样抖出残影。一上地面,就看到路易斯和西蒙在拉拉扯扯,路易斯都来不及问他们发现了什么,着急地催促他们赶紧下山。
西蒙控诉:“要不是我坚持等,他刚才就要跑了,把你们撂在下面不管!”
路易斯指着远处山峰蒸腾而起的雪风:“雪崩就要来了!我可不想跟你们一起陪葬!”
西蒙愕然:“好端端怎么会雪崩?”
布鲁诺特顺着路易斯手指的方向,微微眯眼看向远方灰色天空下的群峰。
“他说得没错。”
一行人以急行军的速度往山腰矿场冲去,路易斯扛着小保罗,西蒙扛着希尔特王子,布鲁诺特……婉言谢绝了迪特琳德想扛他的好意。矿场有最坚固的大屋,可以供所有人避难,至于是不是真的牢靠,就得祈求诸神慈悲了。
迪特琳德回头看了一眼,雪崩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快太多,刚才还像是在千里之外的山巅上,转眼间就成了惊涛骇浪之势,仿佛他们不是在山上,而是咆哮翻涌的大海边,扬起巨浪滔天,几乎覆盖了整个天幕。
“来不及了……”
路易斯绝望地跪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双手交握,低头祈祷。
“神啊,我们做错了什么,您要施以这样的惩罚……”
西蒙揪住他的衣领,不断摇晃:“你是整个矿场的负责人!你清醒一点!要是你失去了希望,其他人该怎么办?那些、那些等在营地里的人……”
希尔特王子只是愣愣地瞧着那携着雪暴、汹涌而来的白色浪涛,他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已经完全失去了应对能力。
迪特琳德纵然心急如焚,内心深处却对这场雪崩没有太意外,剑恐怕在某种程度上也维持着冰川的平衡吧,是她把这一切都破坏殆尽。
“要阻止雪崩。”她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