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雾浓稠如奶,正处于黎明与长夜的交界时刻,天光将亮未亮,半夜里风声呼啸,布鲁诺特说这是山上刮雪风了,如果中午之前不能放晴,他们还得再留宿采矿场一晚。迪特琳德决定趁此机会一探矿区究竟。其余两人留下照看希尔特王子的安全。
正路是不能走了,那里随时都有两三个人把守,哪怕细雪之中视线阻隔,迪特琳德也没有自信能从好几个人的眼皮底下溜过去,而且她对采冰场的地形布局并不熟悉。
她在住宿区里发现一堵墙边堆叠垒砌了好几个板条箱,她爬上箱子,跨坐在墙头,居高临下地观察,基本上什么都没看清,不过风灯闪烁出的光芒倒是可以穿透雪风,当做信标让她避开巡逻路线,万一迎面撞上那可就尴尬了,她和这些辛勤劳作的平民并没有什么恩怨,从对方昨晚的态度来看,也不想和贵族老爷们撕破脸。
迪特琳德掏出怀表,发现自出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天色依旧毫无变化,她明白今天的风暴是不会停了。
寒风凛冽之中,她身上逐渐开始发冷,她想念起住宿区屋舍里温暖的壁炉,为了避免被发现,她连手提风灯都没有带。唯一遇到的活物是一只硕大的乌鸦,在雪风的掩护下朝她的面门直直扑过来,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被爪子狠狠挠了一下,好在没有刮破她的袖子,只是有点疼。在这一片茫然纯白的世界里遇到黑色的东西还挺稀罕的,迪特琳德并不恼它,反而对这乌鸦有几分亲切。不过,这种鸟类出现在采冰场里,总给人一种不祥的气息。
乌鸦振翅,犹如潜伏在暗处的猎手,迪特琳德赶走了一只,却有越来越多的乌鸦过来报复,她不得已,只好拔出剑驱赶,一边还要护住头部。
“谁在那里!”一声厉喝。
迪特琳德暗骂这些碍事的乌鸦,全力奔跑起来。
“那里有人!快抓住他!”
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往这个方向聚集,风灯摇曳闪烁,逐渐汇聚成海。
雪风造成的雾气越来越浓,细小的冰粒拂在脸上,打在衣服上,刺骨的寒冷在体内蔓延。迪特琳德露在外面的皮肤身躯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晶,连睫毛上都是,沉沉欲坠,她必须快点进到室内,哪怕是自投罗网。
“请过来这边。”旁边冒出一个沙哑的声音,她这才注意到旁边是一扇窗户,往上抬起了一条窄缝,漏出温暖的空气。
她抓住窗框底边,往上抬得更高一些,直到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她有些僵硬地钻了进去。
一个人影伫立在房屋中央,她刚想开口感谢,却在壁炉的火光映衬下,看见对方面目,立刻把放下的剑举起,摆好警戒的架势。
那是个身形瘦高,四十来岁,线条坚毅的男人,头发几乎灰白,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工作制服,戴一顶毛呢软帽,是个再常见再普通不过的矿工。
——如果忽视他脸上和手臂上鳞片般凸起的物质。
“雪中的火焰,霜糖般甜美。”高大的男人轻声道,“爵士,您有一把美丽的剑。”
迪特琳德锐利地盯着他,有些迟疑,她并未从对方身上感到恶意。她脸上和刺剑上的冰渣都开始像黄油一样融化成水,滴落在地面上。
男人走到壁炉边盘腿而坐,摇曳的光亮映照着他脸上的鳞片,比在阴影中看得更加清晰,长在他皮肤上的东西,比鳞片更厚,更透亮,就像……
就像结晶树叶,就像不老寒冰的碎片。
迪特琳德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希尔特王子之前用黏胶剂拼成的那朵结晶花。
她刚想高声质问对方的意图,男人提前预判她的反应,平静地开口说道:“爵士,请您不要大声说话,这栋房子里,像我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迪特琳德甩掉剑上的冰渣和水滴,抹了一把脸,并没有走上前,依旧和男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慢慢挪到之前他站的阴影里,等待冻僵的手脚恢复知觉。
咚咚咚!门外忽然有人叩门。
男人从壁炉前支撑着爬起来,看也没看迪特琳德一眼,前去开门,她随时准备好应战,虽然她并不想伤害他们。
男人没有让来人进门,只是站在门口和对方谈话。
对方焦急:“那拨大人里好像有个骑士跑出来了,怎么办?”
迪特琳德又握紧了一些剑柄。
男人从容镇定地说道:“这么大的雾,可能只是意外迷路了,你们照常行事,不要让其他人也跑出来就行。”
“好的,路易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