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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夏暮(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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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寂染没把谭恒澈的话当真。

一时兴起答应的话通常都是戏言。

谭恒澈跟她说他爷爷要来了的事却是真的。

谭老爷子要在谭岳这里休养,提前知会了整个家族。

谭岳让家里的保姆将偌大了的园林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冯茂鸿和乔明娥也请了事假没去上班,跟着保姆们一起忙前忙后。

冯寂染去上学前,看了献殷勤的父母一眼,又看了眼等着司机给他开门的谭恒澈一眼,五味杂陈。

她本不想占谭家什么便宜,可她父母付不起她的学费,她便不好意思坦然地接受对方的恩惠,生怕让他觉得她是养不熟的中山狼,得志就猖狂,于是百般讨好,在这种处境下,早学会了言不由衷。

冯茂鸿和乔明娥有时候的做派给她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远超出为供她读书而卑躬屈膝的范畴,继而变成了趋炎附势。

她爷爷分明对谭家的长辈也有恩,怎么就因为谭家有钱成了现在的这幅光景?

这种抑郁不平,在昨天晚餐后乔明娥跟保姆争着洗碗时到达了顶峰。

保姆在听到乔明娥的话后,真就卸了自己工作职责,把碗全交给乔明娥洗了。

乔明娥也在下班的路上淋了雨,犯了风湿病,分明都累得捶腰了,还洗碗洗到了晚上八点,之后让冯茂鸿帮忙捏捏肩,冯茂鸿不管,皱着眉嘟囔单位没给他缴纳五险一金。

最后还是她帮乔明娥捏的肩,得到一句“还是女儿贴心”的称赞。

像他们这种出身的小人物,能苦中作乐,过上平凡朴素的生活,已是心满意足,何必要攀什么高枝?

她想他爷爷在救人时也没想过让谭家人报恩。

这样一来一往,今后两家恩惠相泯,彻底两清,谭恒澈依旧是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她是穷人家里做着得道升天黄粱梦的普通女生。

谭恒澈比她更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提前跟她划清界限。

殊不知在她眼里,谭恒澈的优先级也比不上学习。

她不愿做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也不愿听“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安慰话,她要做就做韬光养晦的泥中竹,破土而出时无人能挡。

-

冯寂染在学校一整天都没理谭恒澈。

谭恒澈见她对自己爱答不理,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私下把她拽到教学楼的角落里问:“我爷爷要来了你不高兴?你不想有个靠山,我爷爷来了不就万事都有人给你做主了吗?这还不好?”

素未谋面的谭老爷子是冯寂染真心敬重的。

这位老人不忘旧日恩情,授意儿子去镇上接她读书。

若不是谭老爷子惦记着她,她不可能如愿以偿来城里享受到这样优质的教育资源。

谭恒澈这么说显得她的自尊心一文不值,冯寂染抬眼郑重其事地对他说:“谭恒澈,我来明理上学不是为了结识所谓的人脉的,当体育委员也不为博眼球,我只是想让我接下来两年的学习生活顺利一点,即便不能融入不属于我的圈子,也不至于被孤立,没想哗众取宠。”

她说到激动之处梗起脖子,嘴唇颤抖:“要不是我来的第一天就受到了那样的屈辱,来上学的第一天就被张耀毅骚扰,你以为我稀罕体育委员的这个位置吗?谁说我要找靠山了,我一直在等这学期的第一场考试。我靠我的成绩,也能一鸣惊人,你不要瞧不起人。”

“我没瞧不起你。是我说错话了,是我求你好吗?”谭恒澈连连作揖,向她告饶,“本来我们是该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我现在急需你在我爷爷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否则我接下来的日子该不好过了。”

冯寂染见他放低姿态,心里的气消了不少,疑惑地问:“你不是你爷爷的宝贝孙子吗?都说老一辈和孙辈是隔代亲。你爷爷来了,你不该更受宠吗?”

“期望和束缚永远是并存的。”谭恒澈坦诚地说,“我们家老爷子重视礼教,做派强势,思想受儒家影响颇深,总是带着约束人自由的压迫感。我成不成器都会被数落,要不然怎么需要你从中调停?我爷爷可喜欢你了,你还没过来他就夸你懂事,你们之前见过的吧。”

是见过。

谭老爷子车祸受伤,她和她爷爷都在现场。

她也没做别的,就是用手绢给谭老爷子擦了擦流血的脸,不足挂齿。

谭恒澈给她的理由说得过去。

被寄予了厚望,要接受的磨砺也非比寻常。

谭恒澈生性不羁,桀骜不驯,想来很难入老爷子的眼。

冯寂染静默两秒,张口问他:“要说什么?”

谭恒澈明媚张扬地笑起来:“你就说我在学校表现挺好的,老师同学都对我赞不绝口。什么尊师重道、劳动积极、多才多艺、团结同学、注重集体荣誉……你看着夸两句就好,也别夸得太过分,假了就穿帮了,起不到作用。”

冯寂染心说他到底在谭老爷子眼里是有多混账,才要靠她一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替他说这些好话,他们这些做家长的都不会亲自考察吗?

不过谭岳和李悦容估计也没空参加他的家长会,谭老爷子这样的大家长就更不会为他跑学校了。

他们其实同病相怜。

都是在该被关怀的时候无人问津,到了该出成绩的时候不论做得多好都会被责问。

第二天是周六,明理中学放假,谭老爷子如期到来,排面是冯寂染从未见过的大。

清一色的黑色豪车浩浩荡荡排成长龙,每辆车里都有司机和保镖。

谭老爷子乘头车,后面的车上坐的都是谭家三代内的直系血亲。

只不过除了谭岳这个长子,其他人压根没资格和谭老爷子同住老宅在膝前尽孝。

谭老爷子前阵子病毒感染,连发了一周的高烧,清减了不少,气骨却更健劲了。手拄的木杖对他老人家来说派不上多大用场,却能衬托威严气势。

谭老爷子一下车,小辈里就有一群人围拢上来献殷勤,打伞的打伞,搀扶的搀扶,都想借此机会入老人的眼,在集团里掌握更多实权。

他们都是亲自去老宅迎接却吃了闭门羹,而谭岳这个长子只是站在自己家门前迎接,就得到了谭老爷子的首肯,把手递过去让他握住。

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除了谭岳之外,其他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冯寂染没想到自己看到热闹也能被谭老爷子注意到。

谭老爷子向她投来目光时她倏地一怔,旋即眼睁睁看着传闻中一手创立了苏州龙头纺织厂的大人物面露慈祥之色,温和问她:“你就是染染?”

老人家叫的不是他的大名,是她的乳名。

冯寂染觉得亲切,却不知所措,讷讷地点了点头。

人靠衣装马靠鞍。若是谭老爷子穿的不是纹样精致繁复的唐装,而是朴实无华的休闲装,她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紧张。

谭老爷子的穿着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又有大企业家的光环加身,她心生敬畏再正常不过了,大脑几乎停止运转。

谭老爷子笑意不减,接着问道:“在这住得还习惯吗?”

这下众人脸上俱露出惊讶且嫉妒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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