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突然被推开,惊得池子里的人直接坐了起来。
“客官您请。”一茶侧身给果冻让进去,指着门口木柜上的一沓纸:"若需添物,摇一下门口铃铛便可。若是不便言语交代,写在这上头投出门缝。"
屋内点了淡香,窗子在不算冷的季节敞了半条缝,裹着香气的夜凉风甚是宜人。屏风与家中常用的不同,那屏障是半透的,循着望去能看见后面泡在浴桶里的人影。
花瓣从屏风后铺出来,探出一小堆,更让人想拨开屏风瞧后面。
房门关上的一刻,浴桶中一声抽身出水的响。果冻移开视线,背过身去,片刻后听见踏出来的脚步声。
他第一眼就奔着约摸来者面部的高度看去。
这是个生面孔,虽然一直低垂着头,但也能看出长得颇为俊秀又能提前打听到明日监狱司订的客栈住处,依据人脉广博,果冻猜测他多半是本地世家人,最可能的就是以容貌闻名的元氏。他腰间玉佩随步伐摆动,磕在腰上发出声响,果冻一听便知道腰里面藏刀。
他咽下一口饭,紧接着就放下了筷子。筷架上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房里听得清楚,但腰间藏刀的人似乎没意识到什么。
沉吟片刻,他起身拎着自己那把刀坐回去,放在双腿上。
果冻的刀是师父赠他的,名廊月刀,这种游牧族的武器普遍比中原的大上两三倍。他面色无波,装模作样的专心吃菜,找了个时机吊二郎当地抖两下腿,那把刀顺着衣袍滑落在地,宴桌都震了震。
他抬起头,准备欣赏对方脸上的惊惧。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双泪眼蒙蒙。红肿的眼不像是刚哭出来的,应该是昨晚流了一夜的泪,绯红从眼尾蔓到脸颊上,眸子被烛火映得发亮,噙着泪水直打转。
梨花带雨,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果冻顿时无措起来,努力说服自己这委屈是他家中变故而非自己所致,但他内心不听使唤。
他偷偷看了一眼地上的刀,又偷偷看了一眼487,那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在控诉自己罪恶滔天。一个错神的功夫,怎么感觉这人比刚才更委屈了?
方才跷二郎腿的锐气全无,他原本只是想告诫他勿动歪心思,没成想这人如此不禁吓。他沉默半晌后说道:"我......没拿稳,不小心掉地上的,你别怕啊。"
他还自己蹲下去,捡起来了,故作没事人似的夹了口菜。
果冻刚才可是大老远把刀取过来的,还是当着他的面抖掉地上的。487没吭声,抽抽鼻子,半点没往他那靠近。果冻还是不自在,瞅了瞅手里刚捡起来的刀,犹豫地放到床上离自己有段距离的地方,冲他一摊手。487瞥了一眼,起身去端菜。
"总督远道而来,我带了家中栽种的甜枣来,您尝尝。"487端完最后一盘菜,小声说道:"家中所有枣子都在这里了。"
说罢,他绕身走向屏风后,打开提前备好的檀木盒,盒子长宽约摸半臂长度,精致不俗。那提盒的声响一听便知其中有重物,果冻闻声瞄了一眼屏风后面的虚影,看见地上放着的这种盒子起码有四五个。
487手中拎着四袋金丝囊袋,将其中一袋的枣缓慢地倒入盘中,其余三袋放到一旁。
果冻数了数,一袋的枣子是六颗。
"够了,先用膳吧。"果冻饮了口酒,从那几只囊袋里拎了两个还给他。他不想赚这笔走投无路的家难财,两百多银子已经足够办事,两万都办不下来的事也不是钱能解决的事。
487没成想有人收钱还嫌多。"多谢大人开恩……"
"我明日监审要起早,今晚我得早些回房休息。"果冻轻声说道。
487即刻会意,转而说正题:"家父原本是在朝中秘书省做右丞,平日里掌管典籍文艺一诸事物。前不久皇帝差人取了几本记史的典籍带走,只说要看,秘书监的官员便奉命找出那几本送去了。没成想几日后御前公公带了一批禁军来押着秘书省的人全都下了狱,说是史籍里有替叛贼吴王辩驳,污蔑圣上之言……"
"实际上有吗?"
"鄙人尚不清楚……"487支支吾吾,"撰史官的本意定是没有的,但典籍取走时谁都没想到是查这件事,没留备本,大家也记不起那几页的原话是什么了,也不知其中能否有可以歪曲的言辞。右丞是秘书省之首,这差错无论是由谁经手所致,爹都得担监管失职之罪。"
"当时直接负责撰写和修校这段史的人都不是他吧?"
487摇摇头:"都不是,另有其人,记事簿里记载得清楚。"
果冻琢磨了一阵,声音极小:"保下他一条命我应该办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