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回来之后跟着他几个月,有看出他哪些异样吗?”秦瑜问。
今朝没有回答,只道:“黎忱仙尊说的药方,是什么?”
迟熙的身体状况他虽然不全知道,但猜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只是,迟熙定然不想让师弟师妹知道,也不想骗他们,今朝只好缄默不语。
问不出更多,四人也没法太过为难他,黎忱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跟我来吧。”
今朝:“多谢。”
他有一句话一直都没有同迟熙说,他身为剑灵和迟熙之间的联系早在他碎裂的时候就断了,刚回来的时候他没有与迟熙说,是怕迟熙心怀芥蒂,再后来,便是无法说了。
迟熙太重视他了。
明明他一直陪在迟熙身边,可他还是能感觉到迟熙总是怕他离开,无论他说多少次不会离开,迟熙都无法安心。
所以他只好瞒着。
迟熙的灵力和他的灵气互通,是因为他曾经认迟熙为主,灵气自然也还认得他。
他总是知道迟熙在想什么,是因为他们曾经朝夕相处过太久,即便不再灵神相通,看着迟熙的细微表情他也总能猜出来这人的想法。
迟熙拿着他施展一套套剑法威力不减当年,是因为迟熙剑术早比原先卓绝,他也已远超当年。
若是他们联系未断,便是与灵力极高的修士相斗,也合该有以一敌百之力。
他拿着药碗,褐色的药在碗里小幅度地晃着。
他的师尊、他的主人总是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一副天塌下来也有自己顶着的模样,其实胆子小得很,连一句想让他一直留下来陪自己的话,都要下定很大的决心才能说出来,甚至说完了,还要补充一句不会强求。
所以他会一直尽力遮掩下去,若是没有合适的时机,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告诉迟熙,他们之间剑灵与主人的联系早就不在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今朝捧着一碗全新的药回了风不渡,迟熙已经坐了起来,他靠在床头,向今朝招招手。
今朝走过去把药递给他,他接在手里,却没着急喝。
迟熙说:“你去他们几个那里,把原先摆在我桌子最右侧的那一摞信笺拿回来。”
“好,”今朝道,“主人先喝药。”
迟熙端着药问:“你知道被谁拿去了吗?”
“知道,”今朝依旧道,“主人先喝药。”
迟熙只得仰起头,几口将药喝了下去。
深色的药汁顺着碗口流入迟熙的口中,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不断滑动,今朝的视线也落在那里。
药有点苦,但温度却是刚好的。
“快去吧,”迟熙又催促道,“别让他们发现了。”否则肯定就要不回来了。
那几封信是近日各门派寄来的,迟熙要借着回信的机会敲打他们一番,不好假旁人之手。
等到今朝再次出门,嘱咐完这一切的迟熙再次闭上眼睛。
三月要到尽头了,风都柔和了许多。
五年前的那一战重伤了他的根基,毁了他全部的筋脉愈合能力,也就是说他的皮外伤可以痊愈,但所有筋脉上的伤,却是谁都修复不了,无论是迟熙自己还是他人。
如果他想要长久平安无恙,就不能再动用灵力与人相斗,更不能再被灵力所伤。
那年,迟熙发现自己愈合不了筋脉损伤的时候,才十八岁。
他曾经是玄门最有资质的小辈,是师尊最得意的弟子,最风光无限的首徒。
他曾经长街纵马,一袭白衣,斩妖除魔,执剑平乱。山下酒楼里说书人都愿意讲述他的故事,一块惊堂木,人人知春坤派大弟子剑术无双,一剑斩尽天下不平事。
他是坊间流传的神话。
可现在让他知道,他再也不能与别人交战,甚至切磋比试都不能。
他沦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沦为了笑话。
——笑话。
没人能感同身受,他在得知这一切的那一刻,到底有多绝望。
骨头被人用锥子一点一点敲碎都不会更痛。
可他谁都依靠不了。
他才刚继任掌门,各方势力对春坤派虎视眈眈,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而那时谢戎走了,秦瑜萎靡不振,黎忱神情恍惚,云栈和夙泱受的伤也不轻,那日将黎忱搬回去,两人就病倒了。
他甚至连这件事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伤口里混着玻璃渣子似的疼痛他得自己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