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就认识几个字,又哪里会写信?他好不容易捋顺了一支毛笔,蘸上墨,可毛笔在他的手中总是不听使唤,一撇一捺似乎都有自己的想法,他写废了一张又一张纸,却没有一丝不耐,嘴里还念叨着:“那臭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竟然这么招人惦念!也不知道他以后能不能对小雅好,应该会吧……”
白光时聚时散,小雅的一生在其中缓缓走到了末尾。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老邓出去谈生意了,柳娘子和王夫人到一个茶馆里听戏,小雅一如往常地在屋子里做着女红。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直到邻居李大妈呼哧带喘地跑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她扶着门框捂着腰说。
“怎么了李大妈?”小雅赶忙撂下手里的活,站起身。
“你,你快去看看笙儿吧!有个官——”李大妈跑得急,一句话喘了好几回,“有个不知道什么官看中了她,想,想把她带走做小,她不同意,这孩子自小没了爹,王夫人又没在——”
“什么?!”小雅手一松,未绣好的荷包掉在了地上,她提着裙摆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诶——小雅——”李大妈着急地在后面喊,“你个小姑娘去了能干啥啊?赶紧去找点人吧!”
小雅站定脚步,稳了稳心神,李大妈说得没错,可找人?她能找谁?谁又愿意为了一个和自己无关的女人,去和一个官员起冲突?上次的一个什么县的什么官员坐马车路过他们这里时马生了病,抢了他们乡一个农户的牛拉车,那农户家里的地还要靠着家里的牛,便着急与他争辩了几句,就被人绑走了,再也没回来。
小雅咬了咬唇,独自一人飞快地向笙儿家的饭馆跑去。
“笙儿!”小雅跑进屋时,那个官员打扮的人正指使着两个小厮将笙儿向外拖。
笙儿仰躺在地上,双手不断拍打着地面,双腿蹬踢着,头发彻底披散下来被那两个小厮扯着,她撕心裂肺地喊着,嗓子已然喊得沙哑。
“你们放开她,”小雅冷静地说,“我已经报官了,现在全乡都知道你在做什么,如果你敢把她带走——”
“报官?”那个官看都懒得看她,“村长还是里正啊?这种小乡的官还敢管我不成?”
小雅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攥着衣服,尽力硬撑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乡里的官敢不敢管你我不知道,但我的未来夫婿是太守的人,笙儿是我和他的朋友,你要是敢碰笙儿,他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未来夫婿?”那人摸摸下巴,一脸不信,抬头斜睨她,“小丫头,我看你也不错啊,别要什么未来夫婿了,跟我走怎么样?”
小雅嫌恶地看着他那副面容,不加掩饰地后退一步。
那人似被他惹恼了,脸色骤然变了,他向小厮挥挥手道:“这个也带回去。”
小雅连忙向后退去,门却咔嗒一声合上了。
——
那天之后,镜乡少了一家镜子铺和一家饭馆,其掌柜和夫人亦不知所踪,而一辆离城的马车上绑了两个还在不断扭动的麻袋。
“对不起啊,”笙儿在麻袋里低声说,“连累你了。”
小雅没有说没关系,毕竟,不可能真的没关系吧,不但搭上了自己,她的爹爹和娘亲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但这件事,说到底也不能怪笙儿,她也不想如此,她的母亲也不知所踪,同样是天降横祸。
半晌,小雅闷闷的声音才从一个麻袋传到另一个麻袋,“两个人逃跑总比一个人逃跑成功的几率要大。”
“可是真的逃得掉吗?”笙儿轻声说。
小雅道:“逃不掉也得逃啊,难不成你打算在这,和一堆女人一起,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吗?”
笙儿没做声,许久才传来一声抽泣。
要说不怕必然是假的,十几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情,没有当时就哭出来已经很难得了。
庭院幽深,是后宅之地。
两人被送到这里的第一夜,整个院子里除了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官爷,谁都没睡,小雅和笙儿是害怕的不敢睡,其他后宅的妻妾却是听说老爷又带了人回来,又妒又气得睡不着。
话说回来,没想到这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官竟然真是个官爷,只看这成群妻妾便知,这人必然也是一个有钱的祸害。
第一天晚上,严防死守,她们没有找到一点出去的机会。
第二天晚上,圆月高悬,四方寂静,她们趁着并不过亮的月光潜了出去。
这两天的时间,她们在后院走了三四遍,大体地形也算是熟记于心,大路一直有人盯着,小路也有暗哨,没有办法,她们只能拣着草丛灌木走,稍有不慎,枝条便刺破衣裳,挑伤肌肤。
她们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把人引来,走了一个时辰,才潜出了一半的路程,笙儿许是有些心急了,略微加快了脚步,不及小雅制止,就听得两声嗖嗖的破风声。
原本笙儿是走在前面的,一听到声音,她立刻就地蹲下。
“啪——啪——”
两记飞镖都打在了小雅身上,小雅嘴唇抖了一下,没有出声,眼睛却睁大了,她死死盯着笙儿,笙儿也看着她,两人皆惨白着脸,只不过一个是失血过多,一个是受惊过度。
“找到了!人在这里!”远处传来一声叫喊,刹那,身旁的一切似乎都飒然作响——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