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重新归回正位,窗外的蝉鸣闹得心烦,楼下几个大妈大声地唠着家长里短,我在哭。
我猛然惊醒。
是梦。
我没有动,任由泪痕黏着脸,继续躺在小沙发上,顺着这个梦回忆。
两个月前,我刚到b市市区落脚后,就已经猜到他们会来阻碍我。
两天前,我听说有一对夫妇来找一个叫文招娣的女孩子,说是偷了家里的钱跑走了。
工资一结我立马提包离开b市。
我坐上绿皮火车。
我坐上公交车。
我来到了这座繁华的城市里最破落的一隅。
我改名换姓,不再是那个“文招娣”。
天已经暗下去了,屋里没开灯,我从小沙发站起来,眼前有点发黑。
缓过来后,我开灯准备下厨。
煮碗面,再奢侈点加个鸡蛋,长寿面做好了。
温照云,18岁生日快乐。
我自由了。
爸爸妈妈说我们都要爱耀祖,笑话,我要爱我自己。
*
我是温照云,是一个舞蹈机构的中国舞老师,马上就是我的21岁生日。
我在这工作快三年了,从一开始的助教边教边学,不断参加比赛,到现在有固定的收入,获得不少奖项。
我还认识了这里的金牌教师——艾月。
她说她是左撇子。
她说她的父母和弟弟很爱她。
她说她和女朋友很相爱,18岁就在一起了。
她说她其实是领养的,所以她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
“你个小婊子还敢管你老子是不是左撇子?老子就是不用手也不是你能管的。踹你几脚还敢跟老子顶嘴!他娘的让你用哪只手就要用哪只手!”
“你和你那个妈一样,就是服侍我们爹俩的命!赶紧去做饭!以后去了婆家迟早被打死!”
“把你养到18了,该还账了啊。人家虽然老,但是给的多啊!你弟以后的彩礼就有着落了!你是姐姐,懂事点!”
“生日?什么生日?赶紧先把衣服洗了再去烧饭啊!别用热水洗,烧水费煤!”
……
算了,这就是每个人的命吧,她投了个好胎,我投了个坏胎。不过,至少我现在已经逃出来了不是吗?我只是有一点羡慕她。
你以为我是这么想的吗?
算是答对一半吧,毕竟一开始我确实只觉得羡慕。
只是有一天,她把头发挽起来了。
我看见了那枚红痣。
那枚刘奶奶口中的“文招娣”的红痣。
它红艳夺目,和艾月这个人一样,在哪都是耀眼的中心。
我的脑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我偷了点她的头发当作生物鉴定样本去做了DNA检测。
亲姐妹。
我感觉自己被骗了。
前18年,我是大姐,我是文招娣,所以我要照顾弟弟妹妹,常年被辱骂殴打,只能自己偷偷学舞,甚至高中的所有费用都是自己打工来的。
可明明她才是文招娣,她才是所有人的……姐姐。
凭什么她被好人家领养了,她的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
她不该有开明的父母,不该有听话的弟弟,不该有包容的伴侣,也不该有十几年的舞蹈奖项……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我恨她。
我恨她递给我请柬时幸福的笑容。
我说我晕机,没办法去国外参加她的婚礼。
她说那太可惜了,然后开始炫耀她的爱情史。
嗯,她说的我都知道。
2020年11月11日她和杨婷婷正式在一起,考上一个城市的大学。我在兼职打工赚高中生活费,斥巨资买了一块小小的蛋糕。
2022年11月11日她收到了恋爱两周年的礼物——市中心的新房,开始同居生活。我来到破败的城中村开始新的生活。
2025年11月11日她即将和杨婷婷举办婚礼。
在恋爱五周年结婚,的确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尖锐的猫叫逐渐微弱,刀尖插进软腹,声音又高昂起来。
噗嗤、噗嗤、噗嗤
左手,右手,双刀齐下。
就那姓文的老头还真以为把我改成右撇子了?
猫的脖子只渗出了一点血。看来快放完了,真不禁弄。
我随手把它扔进篓子里,又拎起一只猫的后颈。
放血,割腹,扔进篓子。
不断重复。
掌控生命的感觉让我上瘾,我可以控制它们的尖叫嘶鸣,可以割开它们的咽喉,感受生命的流逝。为了让它们死得痛快些,我好心地割腹加速它们的死亡,用刀身分离骨肉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我机械性地重复着,可能只是一种发泄的手段?
毕竟不能真的杀人。
我收拾好残局,抬着篓子走出来,把猫尸扔进排水沟里。
手一下子卸力,我长舒一口气,仰头看天。
啧,大城市就这点不好,晚上没有星星。
周围的高楼闪着各种颜色的光,嘈杂的叫卖声隐隐传来,高架桥上又堵车了,红色的光晕挂满一路。
这里是井口区的城中村,受高楼围困,幽深闭塞而不见天日,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裹挟。
井口这个名字真的很棒,生动贴切。
我是阴沟里偷窥别人幸福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