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并不喜欢写成日记,所以才有了——喏,这些东西。”
霍橙的拇指摩擦过小本子的纸页。
那是很少见的纸张,字字句句写在上面,能迸发出珍珠般温润的光泽。
“哦吼。”
一条银鱼跃出海面,几滴海水溅落,落在了桑逢手上。
天光穿过人类的文字,落在最后一个句点上。
“我师承天上云。”霍橙读道。
“是的。画庭因曾经给这篇词哼过一个曲调。他们时间背面的生物似乎总能发出些奇异又好听的音节。”
吴游接过,娓娓哼唱出声。
“我师承天上云。”吴游轻声,“追地上坠落的火。”
“我师承天上云。”
那时画庭因斜靠着舷窗,清朗的雾气萦绕在他红色的眼眸旁:
“追地上坠落的火。”
他学着人类的样子打了个响指,哼了个奇异的调调。
“这什么。怪好听的。”吴游笑着问他,“来自时间背面的作曲家。”
“时间背面是一片荒原。穿过荒原,就来到一片大海。”画庭因说,“歌唱是本能,那里所有的生命都在吟唱。”
“那你一定是唱的最好的那个。”
吴游拢了拢垂下来的发丝,把小本子翻了一页:
“不如谱完吧。人间的词汇加上时间背面鲸鱼的曲调,也算旷世合作了。”
“Luna,”吴游对着通讯器对AI Luna说,“帮我记录为音符。”
“音符?”画庭因换了一条腿撑着,想了想,“音乐也有文字。”
“都有文字。”吴游给他一个白鲸靠枕,“音乐的文字是音符,时间的文字是你我。”
一朵浪冲淡过往的种种,扑上吴游的脚踝。
水珠落在防风外套外,痕迹骤然盛开,又随风而散。
吴游回神,哼完最后一点尾韵。
黑色的眼睛像夜空,沉静地思念起深红色的火。
“哇。”桑逢感叹,“好听。”
“缺少点乐器。”霍橙思索。
他们俩找来链条、铃铛和哨子、能做鼓面的合金箱子,还有一些叮叮咚咚的玻璃罐子。
“叮——”
桑逢敲出一个音。
霍橙拍了拍鼓面。
吴游笑笑,在潮湿的水汽中说:
“一起。”
霍橙和桑逢对视一眼。
吴游坐在中间。拨了拨拉紧的绳索——像弦。
她轻轻起调——
“我——”
“师承天上云。”
桑逢和霍橙跟上。
他们的声音都好听。
一个是日出只身飞向高峰的鹰。
一个是森林中悠长隽永的日夜。
还有一个……像坠落露珠的、慵懒流淌的溪水。
恢弘壮丽的曲调起始。
人类师承天上云,当时间降临大地的河。
远处,天空微微放亮。
漫长的极夜经过四季的轮转走向下一个时段,南极洲冲破寂静的黑暗,终于苏醒出黎明。
三个人类的声音,在流淌的时间里应和上时间背面的两位来客。
不同的语言来自不同的生命。
不同的生命路过旷远的时间。
时间正反,汇聚于一点。
于是这一点,万物起始。
吴游回头。
浸在夜色中的海水奔涌着,在船的行迹后转了一个龙形的弯,溅起了不大不小一群闪着光雾的水珠。
水珠落在她脸上。
她身后。
带着些微寒意不断从海面涌向天空。
远处灿金的海浪、正在跃起的朝阳与滔天的光阴转瞬连成一线。
落在他们三个的发梢、船的末角、海岸的最后一颗冰粒上。
落在小本子珠光的纸页上——
上面写着:
我师承天上云
追地上坠落的火
在茫茫夜色中
路过人世中恢弘
我撑起树叶舟
悄悄经过今宵露重
在大雾漫漫中
将要转身去往 日光海
一次次爱上 一生中波浪
我飞过我见过
时间中有大山吞没金色太阳
芒果叶上有‘风’
听见 我相信我
人类掌心的梦
在险峭处丛生
海边人唱海风
极地落日重重
人空手望天空
低头满眼星穹——
我听见
时间垂青相逢。
——
第一卷:搬运理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