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又借着与单于逊讨论北狄政事时记住的漠北地形图,以轻骑游击的方式避着单于逊设置的关碍,最后还真让他们摸到了北狄的边境。
那时候单于逊已经追着他们距离只剩半里了,黄沙横亘在两人之间,被风吹出一层层浪纹,在皎洁的月色映照下犹如一条迈不过的清河。
这次单于逊亲自跑出来追人,一路上费尽心机,设置重重关卡,似是他们彼此间最后一次交锋,即使如此,他好像还是不能让裴初停下脚步。
此刻若一意孤行的继续往前追,就会跨过北狄与大燕的边境线,要是被发现了,两国之间才平息没多久的战火可能又会重燃,这对国力刚刚有所恢复的北狄而言,并没有好处。
夜色下,繁星灿烂,单于逊看着裴初在黄沙中渐行渐远的背影,终究还是吐出一口气。
“裴初——”
他朝前面还在策马奔驰的人喊了一声,这是已经改口很久的名字,滚过喉咙,辗转于唇齿间,念多了发现这个名字如此顺耳,仿佛比旁的任何称呼都要贴近那人的血肉。
裴初转回头,剑鞘横在手上,晚风鼓起他的青袖,夜色模糊,距离仍在拉远,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单于逊突然想起裴初养伤时曾和他说,“我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当初这句话听着落寞极了,可看他那时漫不经心的表情,单于逊却无法体会他的意思。直到现在,才略微琢磨出点什么来,他用尽手段也没办法将裴初留在大漠,对方好像无论如何也要离开。
因为他似乎不属于这里,不属于北狄,不属于大燕,甚至于此间尘世,都没有属于他的归处。
意识到这一点,单于逊的心脏抽搐着疼了一下,还有些空落落的,因为他是想给裴初一个归处的,可他认识的只是林子琅,并没有完全认识过裴初。
想到这里,单于逊忽而决定释然了,他勒住马疆停在了边境线前,抬起手在唇边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神骏的红隼盘旋着飞了过来。
单于逊挥了挥手让它去到裴初身边,苍鹰灵性十足,顺着单于逊的手势飞了过去,落在了裴初抬起来的手臂上。
“裴初。”
单于逊又喊了一声,隔着一条边线,他带着北狄的追兵停在黄沙岸上,马匹原地踱步踏出凌乱的脚印,箭翎形状的耳坠晃晃荡荡,披肩的黑色卷发随风而动,擦过他锐利的眉眼。
这位年轻的北狄王拿得起放得下,他大笑的对裴初挥了挥手算作告别,“这次拦不住你,算我认输,那只隼我送你,传信用的,如果哪天你想再回大漠看看,记得来找我,我单于逊随时扫榻欢迎。”
他笑声爽朗,如同在送别挚友,但总还是想要在他们之间留点羁绊。
所幸裴初伸手摸了把鹰隼的背羽,将它放在了肩上,回眸一眼平平淡淡,世间孤意尽在眉睫,可他笑得那样坦率,那样珍惜,他也大声应道,“一言为定——”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
夜鸢与裴初并肩而去,黄沙上的马蹄印,也被风无情的抹平。
但裴初的足迹,他的人生,或许并不是那么不堪回首,亦非寥寥几笔,匆匆路过的剧中人。
往后,他们总会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