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天之骄子、凤章龙姿,却在一介平平无奇的小官吏之女身上受了挫,定然咽不下这口气。而多年后重逢,又撞见她将他当年所赠玉佩随手赔给他人抵钱,这份得罪可谓雪上加霜。
今日她又是救命又是抓凶手,恁大的功劳,他都不同意一笔勾销,可见自己被记恨的程度之深。
“姑娘,姑娘?”先秀见她出神,忍不住晃她的胳膊。
韩穗收回思绪,无精打采道:“今日之事说来话长,回头再说与你听,先帮我盥洗更衣,待会儿我有事要去见父亲。”
二更梆子响过,夜空中的细雪已成鹅毛絮状飘然舞落。
韩穗裹紧披风,来到前院,敲开父亲的房门。韩立煜自然还未睡下,这晚听方湛说完他们一行在西山的遭遇,哪里还有什么睡意,几番打发小丫头去问女儿情况。
此刻见到女儿,韩立煜忧容满面,关切地间东问西。韩穗则安抚他自己无事,见他将信将疑,又转了几圈跳了几步,最后伸出双手展示了下灵活程度,这才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没事就好,匠人的手金贵,你要尤其保护好这双手才是。”韩立煜苦着脸自责道:“都是为父的错,就不该让你跟着他们出城,倘若你好好待在家里,怎会遇上那杀人犯,吃这个苦头!”
“父亲莫要自责,我这不是好好的么,”韩穗坐到案几前给自己斟了杯茶,故作轻松笑道,“放心好了,我这人命硬,那凶犯遇上我是他吃苦头了,我不过受了点惊吓而已。”
“你这孩子.”韩立煜听了这番玩笑话,更觉心疼,他将提前备好的蜜糕推至女儿面前,看她拈起一块还算有胃口地吃了,才坐下道:“我方才思来想去,深觉眼下云州已成是非之地,你还是早日回京为好。今日已是腊月十五,按照往年,这会儿衙门大小官吏都准备封印回乡了,咱们家原来也是计划腊月十六启程回京的.....”
他无奈摇了摇头,继续道:“旦看当下情形,云州的案子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不知道何时才能了结。御史大人年轻却有自己的成算,更何况他是圣上派来的,就算要整个云州府衙陪他在这儿过年,旁人也不敢不从。”
韩穗忍不住插嘴问:“可父亲早就不是云州府的人了,当初只是因为接替您的官员迟迟不到,而叶阳县又突发民乱,您拗不过黄知府的同窗情面,再加上上京那头逼得紧,这才答应留下来帮忙而已,没道理被卷入眼下的巡察之中。”
“但当初叶阳县的民乱案我也确实经手了,不好推卸责任,更何况黄知府已经为此事找过方大人了,他并不同意啊。”韩立煜无奈道。
“真是的,”韩穗忍不住嘀咕,“亏他的叔父还是您的挚友,就不会看在淮山先生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么。”
“他身负皇命,又是御史钦差,岂能徇私,不好叫他为难。”
“父亲总是这样,只会为别人着想。”
韩立煜摆摆手:“不说那些,总之,我想去信叫你兄长来接你,算时间,上京那边也该放年假了,让他早些休沐来接你回京过年吧。”
“我不同意,”韩穗果断道,“品兰的事还没个着落,我不能走。”
“放心,还有我呢,郭家父女是你的救命恩人,为父岂会坐视不管?”
韩穗却摇头:“终归不一样,因他们的帮助而捡回一条命的人是我,恩情自然也得由我亲自还才对。”
“你啊,”韩立煜叹道,“跟你哥哥一样倔,一样的认死理儿。”
韩穗不以为然:“我和他同父同母,您说我俩又是像谁?”
韩立煜无奈地笑了。
从父亲的住处出来,韩穗一面走一面默默盘算。
自刘百盛横死已过去了五六日,先前被留置在府衙的刘家众人经过几轮审问,也都于前日放走了,唯独品兰还在扣押中。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导致品兰至今仍被收监且无法状告刘家离门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她!
她定是把方湛得罪狠了,方湛便在旁的事上给她找不痛快。
一想到这儿,脚下步履骤然一停,韩穗差点给自己个一巴掌——亏得她这几日与姓方的说话时明里暗里地还嘴斗气!
她是怼爽了,焉知对方会不会将怒气转移到她明显很在乎的品兰身上!
一朵雪绒无意间飘落至脖颈间,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连忙紧了紧衣领,,提步继续沿着回廊往后院走去。
待她回到房间,卸下披风,坐在火盆前恢复了双手的温度,一个万全的主意也就想定了。
只是这个“万全”,是需要她委屈求全的“全”——她有十分笃定,自从在云州重逢,方湛心中对自己便一直有气,而这股怨气只能由她去平息,才能将被覆盖在他权力阴影之下的品兰与父亲解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