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正月十五,吃过馄饨,花灯还没收起来,这个年就算过去了,苏绾搬去了学校。
学校还没正式开学,老师们提前进入工作了。
那天晚上,苏绾和高一年级组的几个同事一起聚餐,四个都是和她一样头年夏天刚进来的,另外两个也是刚来两年的同龄人。
地方是其中一个叫李坤的数学老师选的,他是道南本地人,一张嘴像探测仪一样精细,他们笑话他说,他能尝出端上来的鱼死了多少时间,菜里用的酱油是什么牌子的。
他说:“你们要是同意吃顿好的呢,咱们可以去“南岸”,装修得不怎么样,菜是真的讲究,新鲜,手艺好。但价格不便宜,人均要三百上下了。”
其他人都是像苏绾这种对吃也没什么讲究的人,便说着一定要去尝尝这“讲究”的菜。
苏绾是尝不出到底有什么讲究,好吃是好吃的,大部分的道南菜她都觉得好吃。
席间,有人非要让一个姓王的物理老师跟她旁边的女老师换座位,大家笑得不怀好意。
王老师清瘦的高个子,人很秀气,本来落落大方,说话怪有趣,被大家笑得脸上局促不安。
苏绾忙说:“你们别闹,我有男朋友的,别开这种玩笑。”
李坤因为爱吃,脸大得像个大银盘,五官局促地挤在银盘的中间,旁边大片的留白,脸和脖子竟然没有分界线,模糊不清地混在一起。
他笑起来,轻快地说:“只听说你有男朋友,也没见过,真的假的?你刚来道南,就算有男朋友也是在外地,多接触接触新人也没坏处。”
苏绾摆手:“别,我真有男朋友,而且他就在道南,别开这种玩笑吧。”
众人一听,也不好再说别的,纷纷笑着转移到别的话题去。
王老师问她:“那个跳楼的事,另外两个孩子后来怎么处理的?”
苏绾笑着说:“这个学校要求保密,除了我们在场的都不让往外说,我不能说。学校付钱给几个孩子找了心理医生,这个我能说。”
其他人又说起现在学生的心理问题,发发牢骚。
吃完饭的时候,几个男人为了谁去买单争执不下,互相推搡了几下,年纪很轻,人情世故学得很彻底。
苏绾和另外一个女老师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明明是大家AA,谁去付钱都一样,竟也要争这个面子。
可能是因为块头大,最后李坤胜出了,他迈着外八字步去不远的柜台结账,没说一句话又满脸疑惑地回来了。
他对众人说:“有人替我们结过账了。”
桌上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搞不清状况,这不是一笔小钱。
坐了一会也想不出是谁,大家纷纷起身要走,拿包的拿包,穿外套的穿外套,招呼服务员打包的也有。
就在这时候,有个人走到苏绾旁边,轻声叫她:“嫂子。”
苏绾一惊,回头一看是穿着格子衬衫的陈河。
看见他,苏绾心里就知道账是谁结的了。
其他老师看看陈河,也不知道他是谁,互相打个招呼就都走了。
这一张桌子就剩苏绾和陈河两个人站着。
“账是你结的?”苏绾问他。
“是,阿池也在,是他让我结的。”
苏绾环顾周围,问他:“他人呢?”
陈河指指右手边的第二个包厢,说:“我们在那个包厢里,今天在的都是朋友,嫂子要不要过去坐一下?”
苏绾拿起羽绒服套上,说:“不了,你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陈河多看了几眼她的黑色羽绒服,那右胸口有个奇怪的大鸟标志,眼熟得很,他记得陈池也有一件,他出声叫住苏绾,
“嫂子,等一下。”
苏绾不自在地将手插到衣服口袋里,跟他说:“你别叫我嫂子,叫名字吧。”
陈河憨厚地一笑,“不能乱了套,只要你一天是嫂子,该叫就得叫,你安心答应着。”
他在原地挪了下脚步,双手搓着,问苏绾:“嫂子,这阵不在道南?这个年没回长南吗?”
苏绾点头。
“我猜就是。阿池不让我告诉你,但我想了想还得跟你说一声,你平时好看着他一点。年前他胃疼得进了医院,挂了好几天吊水才好一点,医生千叮嘱万嘱咐,一定要好好保养。”
陈河是那种看起来非常憨厚淳朴的人,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但真要认识他的话就知道,他说话做事其实非常老道有分寸。
比如这个时候,他看似只是随口提起,他的意思分明是在话外,让苏绾一愣。
苏绾心里不大好受,但在别人面前也只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陈河看她脸上的神色,笑呵呵地说:
“我随口说的,嫂子别有压力。
阿池不容易,这么多年真的不容易,一直孤零零一个人,他现在就算受些苦,我也替他高兴,终于活得有点人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