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一早下了点小雨,天一直阴沉沉的。
苏绾一早去高一三班看了一节早自习。
大概是天阴,教室里开了十几盏日光灯,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这天教室里昏昏欲睡的孩子特别多,眼看着一个个小鸡啄米,有些拿书挡在前面,有些光明正大趴在桌子上睡。
这些孩子也怪辛苦,她纠结要不要整顿一下纪律,犹豫来犹豫去一节课就上完了。
下课铃一响,那些昏昏欲睡的孩子好像上了发条,一个个都瞬间苏醒了。
她拿着书走出教室的时候,有两个女生在后面喊,“苏老师,我们想问个问题。”
她转身靠着栏杆,朝两个女生温柔地说:“过来这边吧。”
教室前门那总有男生像脱缰的野马猛地冲出来,得给他们留足够的空间。
一高一矮两个女生听话地过来一左一右地围着她。
学校里下课时间总是吵吵闹闹,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所以后面几个男生吵架的吼声除了他们周围的人,也没吸引太多的注意力。
苏绾低着头指着一个女生的练习册时,眼睛的余光瞄见有东西快速地冲过来,她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吓得她魂飞魄散,当即把手里的书一扔,看也没看地把一个女生推到一边,往前奔了两步,一把抱住那个已经一条腿跨出去的男生。
那个男生人高马大,情绪高度激昂,嘴里大叫着,拼命想摆脱苏绾的束缚。
苏绾吓得大脑一片空白,男生的力气太大了,每一秒都有可能被他挣开,让一个生命从自己手里流失掉,或者带着她掉下去,她听见自己发出无意义的喊声,嗓子都劈叉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活在一个慢动作电影里,时间被无限拉长,她已经精疲力尽。
终于有几个男生冲了过来帮着把人往栏杆里拉,拉回来那一下,因为惯性,大家都摔倒在地上。
苏绾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的尾椎骨疼得她大脑空白了几秒。
她看见几个男生把人压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她听见自己在哭,浑身脱力在发抖,根本没办法站起来。
原来和她站一起的女生终于回过神来,哭着要来扶她站起身。
她觉得自己很丢脸,哭得站不起身。
没一会,大批的老师和领导赶了过来,个个脸上惊慌失措。
任何学校要是出这么个事都是极大的事故,后果简直不敢想,更何况这是活生生一个孩子。
苏绾被几个女老师搀扶回了办公室,一个年纪大点的女老师心有余悸地说:“现在的孩子真是作孽,我教了这么多年,从没有碰见这种事。小苏刚来就倒霉遇上了,还好没事。”
苏绾在办公室抖了一节课,上午第二节课还得去上课。
她走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鸦雀无声,这是一种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的余悸。
苏绾看了看下面坐的四十几个孩子,大部分人都正处于灰头土脸状态,这个年纪正是尴尬的时候,好多脸上还有疙疙瘩瘩的豆子,虽然看起来已经是个大人模样,但是细看每一个人都有藏不住的稚气。
这一会每个人都无声地望着她,她喉头一酸,说了第一句话,
“人生有很多条路,一条走不通的时候就告诉自己,试试别的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好活着,爱惜生命。”
她拿粉笔板书的时候手抖得不成样子,手臂抬不起来,大家都看见了,教室里依然鸦雀无声,耐心地等她写完。
下午学生家长来了,学校专门成立了一个处理这件事的小组,她作为当事人也要列席。
这件事还牵扯了其他两个男生,事发前三个人有点恩怨,跳楼的男生和他们两个大吵了一架才冲动做出的决定。
另外两个男生也很无辜,半大的小子吓得头都抬不起来。
当事的男生家长责难学校也要向其他两家讨说法。
会议室里吵成一锅粥。
苏绾见到那个头尖尖像一支铅笔的人才知道,跳楼的孩子叫蔡奇。
蔡奇爸爸难得对她有一点好脸色,双手握着她的手,说:“多亏了苏老师。”
吵到了九点多还没结束,她已经有点坐不住了,右手疼的厉害。
她给陈池发了一条消息:今天学校有活动,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你别来接我了,我一会在宿舍睡。
陈池回了个“好”。
第二天放学后,主任又通知她去会议室,她的手痛得厉害,问能不能不去,其实没她什么事情了。
主任说:“还是希望你克服下,你是当事人之一,还是去的好。再说,学生家长至少还给你几分面子,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说两句。”
她这样的小喽啰没有拒绝的余地。
同样的人同样的地方同样的话又车轱辘来来回回说了几遍。
会议室的正前方挂了一个黑边白底的挂钟,宝石牌的,像个大饼,苏绾目光落在那里,把它里里外外研究了个透。
突然,那个戴眼镜瘦得像竹竿一样的马家奇崩溃了,他站起来大吼道:“跳楼了不起啊,再逼我我也不想活了,我现在就去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