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时候,护士来把输血的针换成了一瓶盐水。
她走了没多久,病房的门发出“啪啦”一声,被人小心地从外推开,从外头走进来一个人。
屋里的两个人应声都扭头看向门口。
这个时候的太阳透过窗户,照亮半个屋子和半张床,灰尘在光线里飞舞。
坐在沙发里的陈河看见拎着包进来的苏绾,笑着跟她打招呼,“来了。”
苏绾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看向床上的人。
那个人头陷在枕头里,微微转向门口,瘦得两腮都微微往里凹。
他虚弱的脸上那双眼睛突然放光,喜悦像要蹦出来,点亮了他的脸,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粘在她的脸上。
苏绾只要看一眼就觉得那目光是天罗地网,密密麻麻地罩着她,让她脱身无门。
她慢慢走过去,站在他床头,两个人对视,心里都有排山倒海的话要说,但有别人在,苏绾伸出手克制地放在陈池短短的头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
陈河还在跟她讲话,“你从长南来吗?我记得你不开车吧?”
“对,我叫了个车,白天能叫到车,就是等得时间长一点。”
陈河心里惊涛骇浪,他把眼睛从他们两个身上转开,不想表现出来。
他到了这个年纪当然听说过,男人为女人疯狂,那唱戏的不是唱,百炼钢化成绕指柔,但他从来没见过,不想竟然是在陈池身上见到了。
他在苏绾的手下竟然像一只被撸顺了毛的狮子。
竟然是这样一个小姑娘。
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苏绾跟他说了两句,提着包进了卫生间。
陈池的目光一直跟着她,像被一块吸铁石粘住的铁钉一样。
陈河当看不见,问他:“晚上让她在?”说完又觉得多余,“不让她在,估计你也不愿意。你觉得安全吗?”
“门口的人在,应该问题不大,不至于猖狂到这地步。”
苏绾出来时候,陈河已经走了,屋里只有直勾勾盯着她的陈池。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问他,“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应该多睡觉?”
“过来,”
陈池头陷在枕头里,神色虚弱,语气霸道得很,
“我一直在等你,这么久才来,什么事绊住你的脚?”
苏绾蹲在他床边,耐心地跟他解释,
“回去把手头的事情做完,我有个翻译稿明天要交,叫车也花了一点时间。”
“把头伸过来”他说。
苏绾俯身过去,温柔地亲在他的唇上,他的唇滚烫。
陈池的手按着她的后脑勺不让她走,她把脸轻轻贴在他冒出胡渣的脸上,说:“你在发烧。”
“不要紧。”
“你的生活像过山车一样,永远别想安安稳稳。”她温柔地指责他。
“对,你不就喜欢这样的男人,老实的男人你喜欢吗?苏绾,你看起来人畜无害,心野得很。”
“别冤枉我,你看错了。”
“你知道我知道,我们心知肚明,不然你敢坐到我大腿上来?”
苏绾捂住他的嘴,“这件事不许再提。”
他眼睛里泛起一点笑意,故意用牙咬她的手指,别有深意地盯着她。
她的脸像天边的云一点点红起来,把手伸回来藏起来。
他看着她,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张嘴只是中气不足地叫了一声,“绾绾”,这一声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道尽千言万语。
苏绾额头抵着他的脖颈,问:“你怎么舍得不要我的?”
陈池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只有他的脉搏在苏绾的脸上有力地跳动。
“我从来不觉的男女这点事情是什么必须的东西,只是调剂品,不值得伤筋动骨,就像胃疼,疼起来很要命,但肯定不会死人,偶尔吃坏了东西发作一样,平时根本没有什么影响。所以我一合计,我和你都不值得付这个代价,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走。”
这下轮到苏绾不说话了,她皱着眉头,想抬起头,被陈池按回去。
“先别恼火,我这是为你好,我这辈子没这么高尚过。
我当时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反正你年年回来,我至少能看见你,能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谁知道你一去就不回来了,有可能一辈子都不回来了,我就崩了,发现那些都是狗屁,都是自欺欺人的。
我可能一辈子都当不了什么高尚的人,我要拿一条链子把你栓在我身边。”
“那你倒是栓啊,我不回来,你连一句话都没有,好像不认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