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经理终于跟他说:“你明天来我办公室吧。”
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他早已经人情练达,心如止水,再难的事也没什么好怕的,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够狠得下心。
可是这个人一来,一切都乱了套,他不知道怎么办,她说不要就真的不要了,那么小的人心那么狠,而他突然变得心慈手软,怎么也狠不下心去。
爱生怖,爱生惧,爱生软肋。
那天周逸群回公司,陈池喊着陈河,他们三个在他的办公室说事。
陈河这阵有点中年发福了,肚子肉眼可见的起来了,下颌线也渐渐找不到了。
他进了屋,一屁股坐在桌前的一张椅上。
周逸群忙着掏电脑出来。
陈河闲散地跟坐在桌子后面的陈池说:
“我听说屠见春就这两天的事了,整个道南都在等他咽气。”
陈池点点头,“他这一辈子没白活,多少人跟我一样念着他的好,估计到时候去送他的人少不了。”
“那肯定没白活,就是老了得这个病有点亏,不然这辈子钱赚过,市面见过,女人也不少,活得够本了。我小的时候,谁也不认识,就知道他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陈池淡淡地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道南,也没有我。他一走,一个时代就结束了。”
“到时候你去吊唁,喊上我,虽然我和他没什么交集,我也送这个人物一程。”
他们又说了几句闲话,就说回正事。
周逸群主要来汇报专利申请的进度,陈河跟他们两个碰头讲讲这个产品客户试用遇到的问题,问题还不少,好在都不大,没有致命性的缺陷。
这个过程他们在过去的小十年里经历了很多遍,每个新产品的投入都要走一遍这个过程,他们都驾轻就熟。
周逸群开着电脑在记录,这些技术问题最后都要靠他和他的团队解决。
他打字的速度极快,手指在键盘上的移动速度让人眼花缭乱,屋里听着不间断的“噼里啪啦”声。
他们仨说完话,各自看文件的时候,陈池接了一个电话,他本来闲散地坐着,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身体紧绷起来,笔直地僵着。
他问对方,“确定吗?他亲口说的?”
对方还在说什么,他已经挂了电话,把电话甩在桌子上。
周逸群抬起眼皮打量他,看见他脸色极其难看,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陈池这个样子,他有点不好的预感,手上也忘了打字。
陈池闭着眼睛深吸了两口气,过了两秒,一把扬起手边的文件夹把它砸得老远。
他的力气太大,文件夹落地的时候碎了一个角,几张纸四散开。
屋里的其他两个人噤若寒蝉,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喘气。
他仰着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极力控制情绪,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问:
“你在哪,姚思谦?”
周逸群看见他放在桌子上的手青筋毕现,“突突”地跳得不正常。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陈池问:“我不管你在哪,今天我要见你一面,你说时间。”
“你不说我去你单位找你,”他咬牙切齿地说。
陈河预感不妙,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陈池扔掉手机,照着旁边的实木抽屉柜一脚踢过去,那柜子应声碎了一角,发出巨大的声响,他还不解气对着办公椅又是一脚,那椅子“哗”一声倒地。
他调头就要往门口冲,陈河迅速上去拉着他,
“你去哪?有什么事先跟我们说说。”
陈池一甩胳膊把他甩开,那力气大得吓人,陈河看见他眼睛都充血了,他心跳得“突突”的,上前死死抱住他,嘴里劝道:
“什么事你说出来,你这样出门会出事的,不要冲动。”
陈池根本不听他说话,挣扎着要脱身,陈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陈河急得冲周逸群喊,“快去把门堵着,他疯了。”
周逸群冲到门口背靠着门站着,如临大敌。
陈池咬着牙,目露凶光,“我要杀了他。”
陈河一激灵,陈池这样子真干得出来。
“阿池,阿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冷静,不要冲动,我们走到今天不容易,不要自毁长城。”
陈河拖着他把他按到沙发里,“你先冷静10分钟,10分钟以后如果你想好了,我们不拦你。”
陈池像一头受伤发狂的野兽,终于慢慢归于平静,他头仰靠在沙发背上,眼睛紧紧闭着,呼吸还很急促,额角的青筋“突突”跳着。
看他这样,陈河和周逸群互相看了一眼,偷偷松了口气。
“出了什么事?”
无论他们怎么问,他就像没听见,嘴巴牢牢闭着,一句话不说。
周逸群劝他,“你脑子冲动一时爽了,对不起这么多年的辛苦和隐忍,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不像你的性格,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有什么事,可以慢慢来,有的是办法,你不要对不起你自己。”
他终于说话了,声音“嘶嘶”地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从二十出头从来没为自己活过。我想要的东西不多,就算是我这么努力也得不到,那我这么辛苦图什么?图什么?”
他不知道在问谁。
陈河跟周逸群说,“东西收一收,咱们喝酒去。”
也许喝点酒就能把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