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他意识不清地在说着什么。
声音跟蚊虫的嗡鸣一样小,我凑过去,才听清,他是在说“妈妈”。
“……”
那一瞬间,我感到自己像是心脏被针扎了一下后,缓缓渗出鲜血泡泡。
我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扯了扯嘴角,没有做出什么行动。
我不怎么喜欢小孩,倒也称不上讨厌,现在怜悯是有的,但更多是感到讽刺。
清美要是看见自己的丈夫把自己的小孩照顾成这样,大概会气得半死吧?
还是她会摆出无法理解的表情,冲向自己的小孩,然后在气消之后原谅她的丈夫?
我永永远远无法理解清美的脑回路。
永远再也无法理解了。
惠垂眼,浓密长卷睫毛上挂着眼泪,他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家伙,他现在明白死亡的含义了吗?
“惠。”我蹲下,面对着他说。
惠的眼睛长得很像她妈妈,总让我容易想到过去。
想到清美也会睫毛上挂着眼泪,用她湿润的眼睛,可爱又可怜的看着我,然后说:“为什么我们就非得互相伤害不可?”
“那我又凭什么原谅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察觉到自己把那句“我又凭什么原谅你”讲出声了。
惠看着我,对我喊了声小姨。
我和他总共也没见过几面,他居然还能记得我,是因为长相么?
“你的爸爸呢?”
他说不在。
“那家里的其他大人呢?”
他说不知道。
“去医院吗?”
他似乎没力气回答我了。
“我没照顾过小孩,”我对他说:“我带你去医院。”
他没出声,我这才抱起他,惠身体太软太轻了,身体的温度有些过热了,当他把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时,我发现他脑袋更烫。
我掀起他的衣服,看了看他肚子,胳膊等位置,没有发现任何伤痕,没有遭受过虐待的痕迹。
我没在那里留下纸条,直接带走了惠。
之后在医院打点滴的时候,他告诉我家里的大人已经将近一周没有回来。
一开始家里还有吃的,到最后只剩下过期食物,他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才吃了过期的食品。
我不觉得这两个人会抛弃小孩私自跑掉。
虽然如此,我也没怎么认真考虑过下一步要干嘛,是照顾一阵子这家伙等那两个不负责任的大人回来,还是赶紧联系那两人其中的一个人赶紧脱手,我也没有想好。
在医院呆了两天后,我带惠回了我自己的家。
我也不怎么在家做饭,惠到最后还是只能吃便利店的便当,好歹是有的吃。
惠吃完儿童便当后,认真地对我说谢谢,吃完还打算去收拾垃圾。
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指使一个还没我家垃圾桶高多少的小孩做家务,我收拾完了垃圾,然后指着卧室对着惠说:“去睡觉。”
穿着小狗睡衣的他看了看我,然后乖乖地去卧室了,其乖巧程度让我在想,他会不会太容易信任别人了点,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没有要求讲睡前故事,于是我也没有主动给他讲。
等一个小时他睡着之后,我一个人走到阳台上,看夜晚的行人。
很快,我听见卧室里突兀的响声。
“你怎么还没有睡?”我走回卧室。
吉川惠下了床。
我看着惠,惠看着我,只是他眼角红红的。
他缓慢地凑过来,似乎在观察我的表情。
他先是用肉感十足的脸试探地蹭了蹭我的手,在察觉到我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后,努力地将脸埋在我怀里。
很快的,我感到有水浸湿了我胸前的衣服,我的衣服变得黏黏糊糊的,贴在身上十分不舒服,我听见他用细小、柔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妈妈”。
像是一只在被雨淋湿巢穴和羽毛后发出悲鸣的雏鸟。
我心里感到无比烦躁。
所以我才不喜欢小孩!
小孩都是这种!蛮不讲理!比我还会哭的家伙!
“……”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缓缓回抱过去,感受到怀里那么轻的重量,不由自主地感到痛苦。
但究竟是因为什么痛苦,我还是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于是我也不甘示弱地哭。
最后,我们一起哭着睡着了。
只是在半梦半醒间,我忽然感到一种刺骨的凉意,从脊背后浮现起一粒一粒鸡皮疙瘩。
……开玩笑的吧?
我的房间里好像除了惠还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