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世龙在办公室遭受了什么,不得而知,但赵雷几天后又单独把祝知学叫出去。
他似乎刚经历一番艰苦搏斗,从战场抽身,就赶紧跑来关心祝知学。
两人站在一处偏僻的连廊,赵雷轻声细语:
“孔世龙劣性难改,已经停课反思了,这次直到高考前,都不会让他回来了。如果再遇到任何问题,一定要告诉老师,好吗?”
“好。”
“最近在学校还习惯吗?生活…身体…心情…都还好吗?”
好,好,什么都好,祝知学说。
绕一大圈,最后,赵雷才小心翼翼地问,“老师知道,一些影响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一些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如果累了,要不要请假休息两天?老师给你批条,出去看看风景,散散心?”
他紧盯着祝知学,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
似乎,还可以…?
不像想象中那样颓丧。
祝知学沉默一会儿,小声地说,“老师,我确实有不适应的地方…”
“但我不需要请假,我不能再逃避了。”
…赵雷皱了皱眉,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你还是个孩子,又刚经历…那种事,没必要把自己逼成这样。”
祝知学低着头,缓慢地摇了摇,“我不想当孩子了,孩子保护不了别人,承担不了责任。我想…我想当大人。”
事实上,说这话时,他才刚经历一次失败的考试。
不是之前那场。是昨天,本学期第二次小周考。
他原本信心十足,要在这次测验中找回自己。但拿到试卷的那刻,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咚咚…咚咚…
熟悉的心悸,冷汗从他的后背冒出来。
他努力闭眼,又睁开…
考卷上的文字还是四处乱窜。
明明已经克服了胆小,怎么会…
——创伤性应激障碍的前置条件不是胆小,是受到伤害。
他突然想起,易书晴曾经这样跟他说,那时他以为是安慰,现在看来…更像句预言。
…所以,如果勇敢并不能战胜一切,那他当下的困境又要如何解决?
祝知学攥紧了手,指尖都用力到发白。
他尝试了各种办法,把卷子遮起来一个字一个字看,给自己洗脑这不是考试是作业…全都没用!
失去胆小这条锁链,成长…似乎也没那么简单。
他该用什么方式,再重新站起来呢…
祝知学走在回家路上,学校对面的步道。直走一百米,光秃秃的梧桐朝他招手。
“再慢下去,你又要花五分钟等车了。”易书晴说。
祝知学抬头,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的树,“你到家了啊…”
他犹豫一下,说:“你从这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那我还是陪你再等五分钟吧。”易书晴停下脚步,拉他走向那棵梧桐。
树旁有一圈小小的围石,她随意拍拍,一屁股坐下。祝知学犹豫一秒,也跟着坐下来。
这树正对着路口,旁边是一条小径。
小径上熙来攘往,没人在意这棵光秃的梧桐,和下面小小的两个人。
易书晴把包抱在腿上,抬头,仰望荒芜的枝杈。寒风中安静地摆动着,佐证冬的寂寥。
“等到夏天,它长出叶子,这里会变得很好看。”
“风…一吹…树叶就沙沙地响。”易书晴伸出手,仿佛抓住了叶的轻摇。
祝知学听着,也不禁开始遐想。
夏天…
他会拥有怎样的夏天?
会长出树叶吗?
待微风轻拂,他也会…沙沙作响吗?
那么近,仿佛指针的下一圈。
可他似乎还没准备好,他是棵勇敢的树苗,却终究还是要…错过这个夏。
……
“祝知学,你不只有一个夏天。”易书晴说。
“夏天属于你,不是你属于夏天。”
她轻柔地,像吹动一片树叶。
祝知学就在这温柔的风中摇摆。
风说…
“我不愿教你放弃,我只希望你,放松一点。这世上不只有克服一切的勇敢。你也可以拥有搞砸一切的勇气。”
“比如熬夜,比如晚起,比如偷吃大鹅,比如…再考砸个一二三次。”
她坐在那里,那件外套又开始飘动,有光投下来,落在衣摆上。
……
…
祝知学突然笑了,“比如翻墙?”
“比如翻墙。”易书晴眨眨眼, “再来一次吗?”
祝知学笑着摇头,“不,不用了。”他想…他已经翻过去了。
“那走吧。”易书晴伸伸腿儿,从树下站起来,“五分钟到了,我送你。”
“呃…”祝知学扣扣手,表情有点忸怩,“其实…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
“不行,我有任务。”易书晴断然拒绝,继续前进。
“丁伶和任霄遥把你托付给我了,现在,我是《校草的贴身高手》。”
“…校草…”祝知学捂住脸,“这里没有校草…”
“那就小草儿,《小草的贴身高手》,《我的同桌祝小草》。”
祝知学静默两秒,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走吧祝小草儿。”易书晴看看开过来的班车,推了推他,“回去多吃肉,要是喜欢,周末咱再去套大鹅。”
祝知学更是笑得停不下来,“大鹅…放过大鹅吧哈哈,我觉得那摊主看见你就得跑路了。”
“而且…”他喘口气,“而且我也不能半个月过一次生日啊。”
“但厨师可以半个月挣一次外快。”易书晴说。
祝知学就这么笑着坐上了车。
…
“新的一周,新的,考试…”
“唉…”丁伶背着装满小零食的包,愁眉苦脸地坐上座位,“才隔多久,怎么又要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