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坐吧。”赵警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孟怀英坐下，赵武对他说：“我看了你递的申请，有卧底犯罪组织的勇气，很好。”
樊星演在这里加了处小细节。孟怀英的身体被夸奖时有些细微的颤抖，活脱脱一个热血青年。
“但是，我也必须提醒你。小孟同志，卧底不是件容易的事。”赵武继续说着。
“我知道，你一定经历了深思熟虑，但对于卧底任务，想多少，都算少。”
“这不是简单的战斗，”他凌厉的眼神直视着对方，“如果你上战场，同样枪林弹雨，同样流血破皮，但你的心是坚定的。”
“你知道，你打的是敌人，你维护的是正义！”
“可潜伏进犯罪组织，你要深-入罪恶！甚至！要亲手把自己染黑！”
“你要学坏人的装扮，坏人的言行，和坏人称兄道弟，和他们一起痛骂警察，对自己曾经的誓词嗤之以鼻！”
“在这种情况下，你依然要保持内心的信仰！”
“小孟同志，我知道你很有正义感，做这个事，没有正义感不行。但有些时候，充沛的正义感，也会成为负担。”
赵武稍稍改变了坐姿，不那么严肃，像长辈那样看着对方。
“我必须把利害跟你陈述清楚，小孟。我希望你，再好好儿想想。”
杨林这段词说完，所有人都暗自点头，不愧是大前辈，就是稳！
就看这波樊星演接不接得住了。
众人屏气凝神望向“孟怀英”。
摇臂缓缓前移，镜头缓慢拉进，长镜头特写，最考验演员功底的方式之一。
赵警官的台词把情绪降到了低点，孟怀英眼里的光也变得暗淡。
摇臂扫过来时他目光低垂，睫毛颤动，像在思索什么。
随着镜头一寸寸推进，那眼中的火焰一点点升腾，他的视线逐渐抬高，火势更猛，隔着镜头就能把人灼伤似的。
终于，摄像机框到一个合适的角度，那双眼睛也占据了画面中-央，以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对着镜头。
“赵监，我没有父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世界上。”
“…谁爱我，谁在乎我，谁需要我，我不知道。”他眼中明光闪烁，像坠了星星。
“一直到小学，学校组织看宣传片，里边有个警察，因为救人被砍了十几刀。他三十多岁，那么年轻，当时我坐在座位上哭了…”
“然后，后面的场景我可能到死都会记得。就在他牺牲的那个街口，鲜花摆满了整条步道。那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为他吊唁，为他伤心，他们脸上流着泪，像我一样。”
“…我突然就知道了，我要当警察。有人会爱我，有人会在乎我，有人会需要我。而我，愿意为他们付出一切。”
他声音不大，但字字铿锵，落在安静的地板上，像能砸出印儿似的。
“我知道卧底任务危险，所以，这正是最需要我的地方。”
“我也会怕。但我想，总有比恐惧跑得更快的东西。成为警察那天，我就准备好了。”
“赵监，”他看着赵武，年轻的脸上没有一丝丝动摇，“请您通过我的申请。”
大约有两秒钟，整个片场没有任何声音。
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盯着聚光灯下的那个身影。
——“孟怀英来了。”他们想。
饰演赵武的杨林也愣住了，本来，他对导演把这场戏放第一条还有小小的担忧。
剧组的人往往特别在意第一条，要是一遍过，就好像后面也加上了一顺到底的buff。要是被卡，总感觉后面也会跟着卡壳。
他们拍的这场虽然没什么走位，也没什么激烈的情绪转折，但孟怀英要表现的内容是极其丰富的。可以说，通过这短短几个镜头，要讲述孟怀英从出生直到现在的故事。
樊星演显然做了许多功课，他的表演带着明显的层次感，渴望荣誉的青年，迷茫困顿的童年，坚定信仰的少年，还有始终不灭的，熊熊燃烧的决心，面对长镜头特写也毫不露怯。
杨林坐在对面，被对方的表演带动，只觉得自己的热血也开始沸腾了。
“好！”这一刻，他不知是在演赵武，还是也同时在抒发自己的情感。
“小孟同志，”他冲孟怀英比了个大拇指，“你，好样儿的！”
“申请我批了！”他大手一挥签下名字。“祝你成功，当然，也注意安全。”
“是！”对面的年轻警察站起来，脚跟“啪”地一碰，“谢谢赵警监！”
赵武摆摆手，把申请递给他。
孟怀英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欣喜从每一处肢体动作流溢出来。
摄影机从刚才拍到赵武的全景慢慢摇过来，放大那喜悦的脸，起伏的胸膛，激动的指尖，定格在白纸黑字的“卧底任务申请书”上。
“cut！”导演从监视器后抬起头，“这条过了，准备下一条。”
整个摄影棚顿时喧闹起来。
化妆师灯光师摄影师四处走动，伴随着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居然过了！”“真厉害！一条过！”“感觉这电影，有了！”
樊星演从角色中抽离，抬起头四处张望。
整个剧组的人都流动起来，一波一波潮水似的。他身边围了一圈工作人员，各种梳子粉扑往身上招呼。
越过化妆师造型师的一堆胳膊手臂，视线拉长，放大，他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个人。
她正靠在监视器旁，跟导演说着什么。
俩人离得很近，表情都挺愉悦。
导演叫成佳绩，和樊星演一样，都是易书晴一手举荐。年少有为，不久前才凭借一部小成本电影狂揽七亿票房，现在又拿下大制作《破局者》。
她才二十六岁啊…
樊星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易书晴似乎看到他了，转过身来，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背光的影视灯把她的身影照得不甚明晰。
“你，好样儿的！”她口型这么说。
于是樊星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