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等娘娘得到陛下恩宠,生下皇子,到了将来入主慈宁宫的那天,便算是赢了。”
云昭昭想到她描述的那种场景就觉得喘不过气来。这辈子都被“拴在”男人身边熬日子——况且还是个她现在全无好感的男人,此外还要跟人斗着心眼子,斗个几十年,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这种日子,到底有什么意思?
她盯着逐月深茶色的眼睛说:“姑姑你错了,我并不打算往上爬,也不打算与这后宫里的任何人为敌。我根本不在乎陛下今天宠幸了哪个常在,明天又封了谁为妃。”
逐月说道:“娘娘出身贵重,自然是不怕的,但更多的人,却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不往上爬便是不往上爬,云昭昭不知道这跟她的出身又有什么关系,她穿书前也只是个苦命社畜啊,现在依旧保留着苦命社畜的灵魂。逐月在她看来简直不可理喻。
谁知逐月又说:“像奴婢这样的人,若是不努力往上爬,稍一松懈就会掉到悬崖底下,若是今天不踩着别人,到了明天就会被别人踩在脚下……娘娘是不会理解的。”
“……”
云昭昭瞬间哑然。
她理解的,她怎么会不理解呢?
穿书前她就是这样的,哪怕是一个很小的机会也会第一个凑上前去,连轴转的工作后也总是公司里最后一个走的,可这样的结果就是,她猝死来到了这里。最近她也一直在思考,之前那样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世上有的人就是天生命不好,而有的人像原身这样,就是一出生含着金汤匙。
“罢了,”云昭昭说,“就像我刚才说的这样,姑姑您以后跟着我也只能这样。我认真想过了,我可以给姑姑一两个月的时间,之后就请另谋出路吧。”
逐月没有想到云昭昭竟会让她走,为云昭昭簪花的手一下子悬停在了半空。她怔怔地盯着铜镜,一向精明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茫然,好像是要透过镜子,从镜中自己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似的。
云昭昭心里不是滋味,虽然她看书的时候极其讨厌逐月,但逐月又确实算是在秋儿那件事上替她出了头,而且她今日的话也是切切实实在替她考虑。
过去穿书前她什么都是自己扛,现在一下子有个人替她打算了,即使是逐月这样的人,她也没办法真的讨厌她,可原书中的那些剧情又让她没有办法留她,便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她自己离开。
逐月似乎仍未从刚才的震慑中回过神来,她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沉默地退了下去。
云昭昭从她一瘸一拐的背影中仿佛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
她忽然又觉得,秋儿的死,其实并不能完全怪在逐月身上。
那么究竟该怪谁呢?她不知道。
一个时辰后,云昭昭准时到了慈宁宫,陪太后一同前往云台寺。她今日的装扮很是适宜,又衬得她肤白端庄,太后见了果真夸了她几句。
数不清的太监、女官鱼贯而出,将香炉、盥盆、榻垫,各色时令瓜果,以及尚食局做的五色糕点用托盘装着一齐带上马车,数十位禁军在前开道,太监们撑起黄罗伞,排场之大,令云昭昭咋舌。
而相比之下,一身素衣灰袄的太后在五颜六色的簇拥间,显得那样不起眼。
云昭昭跟在太后身后上了马车,随行仪仗缓缓启动,如一条蜿蜒盘亘的长舌,太监们金钟提炉,鸣锣开道,一群人朝着云台寺的方向轰轰烈烈地行进。
马车上,云昭昭坐在太后对面,之前秋儿的事情太后肯定是知道的,她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太后解释了一通。
结果太后听了后,却丝毫不在意,只是说:“左右不过是个宫女罢了,你有心了。”
云昭昭有心要趁着这个时候刷一下太后的好感,仔细思索过后,她对太后说:“太后娘娘,秋儿虽是个宫女,但也是因为臣妾约束宫人不严。臣妾初入宫闱,要跟太后娘娘学的东西还太多了。”
她这话说完,马车内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安静得落针可闻。
有一只画眉跳到了车的窗沿上,像个哗宠取宠的小人一样,叽叽喳喳地叫嚣着,云昭昭嫌它吵,将它邀走。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听到太后开口。
“那哀家问你,你在这宫里,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同云昭昭今早问逐月的如出一辙,可同样的问题到了她这里,她哑口无言。
如果是原身云贵妃,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太后,是为了获得赵昶的宠爱。
而她,本想逃离入宫的命运,却又被既定的剧情卷回了书里原身的命途,她入宫是为了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啊。
见云昭昭迟迟没有回答,太后又说:“那哀家换个问法再问你,在这宫里,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你既然想跟哀家学,哀家总该知道你想学什么,才能有所针对地教啊。”
太后说完,一边搓着两只玉核桃,一边盯着云昭昭,等着她的回答。
云昭昭就着太后的问题,扪心自问。
是想要抱云家不倒台?她不能这么回答。是想要单纯地好好活着?这在旁人看来只会觉得可笑。
她顿了顿,最后只能回答太后道:“我不知道。”
“那待你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再来找哀家。”太后意味深长地说道。
马车内,又重新陷入了沉默,云昭昭满腹心事,她和太后谁也没有再说话。
很快,前方的视野在转了个弯后突然收束,马车行驶的山路越走越窄,终于,在通过一处山谷间的羊肠小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秋高气爽,惠风和畅,石壁间悬泉飞瀑,流水淙淙,大片的红枫和青松间杂生长,相映成趣。
随着钟磬声的临近,云台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