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市这时候已经接近尾声,远处人声渐弱,灯火渐淡,天幕渐暗,深宅大院的高墙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在穿行。
云昭昭有些急了,找不到当铺都是小事,耽误了今夜出城就严重了。云府迟早会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连夜让人来找,等到明天一早,再想出城恐怕就难了。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攥着铜制酒壶的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结果,在穿过下一个巷口的时候,一阵阴飕飕的风吹过,身后突然传来异样的声响。
云昭昭吓得猛然一回头。
只见路旁一棵老槐树上,一群黑影掠起,接着是一阵刷啦啦抖动翅膀的声响。
原来是一群乌鸦。
而她身后的巷道上空空如也,哪里见什么人影?唯有一地的枯叶被风卷到半空,像是群折了翅膀的蝴蝶,奋力扑腾着,不知要飞往何处去。
呼。云昭昭吁了口气,心跳得飞快。她定了定神,连走带跑沿巷子往前走去,不知道又绕过了几条街,才终于瞧见了一家当铺。
掌柜正和一名伙计准备打烊,看她一身脏兮兮的打扮,以为是沿街要饭的小叫花子,连忙挥手驱逐。
“去去去,边儿去,今晚剩饭都喂了狗,没有能给你的,别处去要去。”
云昭昭说:“掌柜的,我是来当东西的。”
掌柜根本不信,嫌弃地说:“你能有什么东西,我们这儿不捡破烂。”
云昭昭诚恳道:“不是破烂,是金子的。”
“什么金的银的,统统都明天再说,我们要打烊了,赶紧让开,没长眼么!”
那掌柜见她不走,正要伸腿踹过去,忽见金光一闪,一支玫瑰金簪出现在他的眼前。
虽然这支簪子唯纯金打造,没点缀任何镶嵌,但眼尖的他还是一眼看出,那簪子上繁复重叠的花瓣是用极细的金丝一点一点盘成的。
这种登峰造极的手艺,只有内府银作局最顶尖的匠人才具备——也就是说,这支簪子,非皇亲国戚不能拥有。
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谨慎地审视起面前小厮装束的云昭昭来,发现她虽然灰头土脸,但细皮嫩肉的,难掩俊俏,便以为她是哪个显贵人家养的小倌,偷了主人家的东西逃出来的。
云昭昭并不知道这掌柜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急着换了银子出城,见对方没反应,忍不住催促道:“掌柜的,还请掌掌眼,这支簪子能换多少银钱?”
谁知掌柜并不给价,只反过来问她:“你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这是我——”云昭昭本要回答是她的,但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打扮,便立马改口说,“是我家小姐的。”
掌柜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小郎君,你仔细说,这怕是你偷来的吧,这种稀罕物我今儿若是收了,赶明儿别说你,就是我,也要被抓去见官的。”
他没有半点要收的意思,反而催着云昭昭走。
眼见这街上最后的几家店铺挨个准备打烊,云昭昭立马拦住他商量:“便宜点,掌柜的,我给你便宜点,我……我赶着去救急的,你出个数,这簪子就归你了。”
掌柜一听,心里有些痒痒,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店里已经三四个月没什么大的入账了,再这样下去就快要喝西北风了,而且那可是银作局的东西啊,这小倌儿看上去只偷了东西,一点儿不识货的样子……他这样想着,眼睛滴溜一转,立马有了计较。
“这个数。”说着他竖起一根食指,“一百两。”
云昭昭咋舌:“这、这也太少了吧,就是按最便宜的金价算,都不止四百两了!”
这簪子岂止四百两银子,掌柜心里简直乐不可支,但还是故意板着个脸道:“不当就算了啊,大爷我还怕沾上晦气呢,看你可怜才愿意施舍你点儿银子,别给脸不要脸的啊。”
云昭昭简直气得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大骂这个奸商,然后老老实实地跟去换了银子。
待她揣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出来时,街上已经没人了。
刚往前走了几十米,之前独自穿行在小巷时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来了。
可她回过头一看,身后依然什么都没有,那家当铺已打了烊,街上一片漆黑。唯独远处,守备的一队队卫兵提着灯准备换班,城门马上就要关闭。
云昭昭再也不敢多耽搁一秒,立马什么也不顾地朝城门口狂奔。
然而,刚跑出几步,面前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个人来,她刹不住脚步,一头撞在了那人身上,发出闷响。
对方撞了人根本没有扶一把或是道歉的意思,云昭昭被撞得生疼,眼冒金星,嘴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骂完她正准备离开,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站住,你,往哪儿去?”
不等她回答,只听“唰”的一声,一把刀抵住她的脖颈。
云昭昭登时面色煞白地看向面前这个人。
那是名身形高大的男人,脚踩描金云纹皂靴,身着大红织金飞鱼补纱,腰佩玉带,侧边挂着一块锦衣卫制式的腰牌。
借着月光,云昭昭总算看清了那牌子上刻着的名字——
锦衣卫指挥使周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