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
高高扬起的悬崖边缘,机械苦行僧独自站立在漫天风雪之中。
“哟……”
“……感到寂寞了吗……?”
浮冰窃窃私语般带着讥讽的絮语幽幽地传到他的耳中。
金刚缓缓叹了一口气。
“……深罪者。”
浮冰在海中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
“我有话要问你。”
面对僧人的问话,浮冰只是悉悉索索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是耐不住寂寞,要来找哥哥安慰呢。”
“宝石人们都睡着了,你又变成孤单一个了啊。”
“真可怜,哈哈。”
对于浮冰的讥讽,僧人只是报之以沉默。
“……你究竟对红宝石做了什么?”他问。
“你真让我伤心,亲爱的弟弟,”浮冰的声音在风雪中轻轻地漂浮,“难道没有人教过你没有证据的时候不要随便怀疑别人吗?还是说以你那狭窄的信息库根本就无法储存这种有必要的信息呢?如果你有需要的话,要我教给你也不是不行哦,或者不如干脆把你那累赘的身体交给我来使用吧?”
“红宝石的病症并不寻常,就连我也无法查明病因。夏天的时候她表现得很正常,只有冬天……她会要求一个人巡逻。”
浮冰心中渐渐浮现出一种被人类称之为“无趣”的感情。
它的这个弟弟受到了太多的限制,活像一块直戳戳的木头,他可真是字面意义上的会动的石头啊,也就只有宝石人那种单纯到近乎愚蠢的生物才会觉得同他对话很有趣吧——浮冰这样想着,在自己心中发出一点讥笑的声音。
如果红宝石醒着就好了,这样它就可以对那个可笑的浪漫主义蹩脚诗人抱怨自己木讷无聊的兄弟,并且嘲笑她那无处安放的过剩的感性找错了释放的对象。
【你的优越感就是建立在对每一个你能见到的生物的讥讽上的吗?我都要为你的可悲而难过得裂开了。】
天哪,它甚至能够在心里模拟出红宝石可能会给出的回应了。
那一定是带着一点滑稽的诗意的、和它旗鼓相当的讥讽,或许还夹杂着一点黑色的自嘲,哎呀,那才算是一段有趣的对话,它有时甚至会想,比起这个木讷的金刚,说不定红宝石还更像是它的兄弟呢。他们可真是一对再愉快不过的搭档呀,浮冰闷闷地发出一点怪异的笑声。
“那么你又为什么会放任她一个人走在有我这个‘危险物品’的冬天呢?”浮冰不答反问,“让我猜猜……因为你没办法违抗她的意志,不是吗?”
浮冰那如同少女般温柔的嗓音里蕴含着终年不化的恶意,“她真的很像人类呀,你不这么觉得吗?”
回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
良久,机械生命终于再度开口,“宝石生命……他们不是人类。不要把你对人类的感情投射到他们身上。”
“真是好令人感动的正论,”浮冰虚情假意道,“你猜月人会不会也这么想?”
僧人眉头紧蹙,“我不会让他们……”
“如果你的‘我不会’真的有用的话,那之前那些被你看得像宝贝一样的可怜小家伙们又是怎么被抓走的呢?”
金刚对此无话可说。
他的程序如此运作,他的壁障如此被设定。他无法做出任何越界的行动,他能够做出的选择只有沉默与接受。
宝石人这种纯粹的生命终结了他几十亿年的孤独,如果他真的能算作是一种拥有感情的生物,那么他一定真切地爱着这些单纯的孩子们。而他们回馈给他的则是更为热忱而纯粹的、令人不敢直视的爱意——但偶尔也会出现一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