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皇后的神情如遭雷击,怔愣愣地看着薛镇,薛镇却继续说了下去:“与兰陵王君无关。朕无法爱上你,是因为你资质平庸,连一座郡王府也难以操持,更不能胜任一国之后的位置,朕为夺嫡和前朝殚精竭虑之时,还要分神替你处理琐事。分内之事尚且如此,更不必提,朕所期望的能在朝政大事上帮朕分忧解难。朕如何能爱上你?”
赵皇后似哭似笑,薛镇又淡淡道:“朕从未爱过你,却也从未亏待过你,皇后之位,与皇后应有的体面,你配或不配,朕都给你了。朕与兰陵王君从未有过越礼之举,你若再说这种无稽之谈,动摇边境军心,这个皇后的位置,你就不用做了。”
“陛下!”
赵皇后还要申辩,危翳明已经明白薛镇的态度,十分干脆地道:“皇后主子,得罪了。”
说着招了两个宫侍上来,将赵皇后自己的锦帕叠了塞进他口中,就这样将赵皇后拖了下去。
任荷茗垂首站在原地,薛镇也在原地立了片刻,而后才向任荷茗走来,守礼地停在离他一步之远的地方,轻轻道:“你有身孕,不能劳累。要早些出宫么?”
任荷茗屈膝道:“多谢陛下。”
薛镇凝视任荷茗片刻,点了点头,道:“去罢。”
紫苏小心扶着任荷茗,转过转角时,任荷茗忍不住回眸看向薛镇,薛镇未动,侧颜依旧清冷沉静,带着一丝未愈的苍白病气,看不出半点情绪,但是她在看着任荷茗,她的目光透过重重摇曳的树影落在任荷茗身上——任荷茗知道她在一直看着他,在他转过转角之前,还能看到他的每一瞬。
她似乎笑了一下,任荷茗不敢再看,转过头走了,路过转角,却看到卫贵君站在那里。
方才赵皇后说的话,卫贵君也一定听见了。
任荷茗停一停,还是转身向卫贵君走去,恭敬地行了一礼便要离去,却听卫贵君轻轻道:“王君不问问吗?皇后说的是不是真的。”
任荷茗停住,回身看向卫贵君,道:“方才陛下已经说了,皇后所说的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卫清行笑了。其实任荷茗最初见他时便是易容后的普通相貌,因此始终没有看习惯他艳丽动人的本貌,这样的相貌,在夏日明艳的日光、花团锦簇的美景之中,竟然也显得有些凄艳:“王君,我只是很想,陪她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任荷茗只是点点头,道:“只要你选定,兰陵王府就永远是你的后盾。”
回到兰陵王府中,梳洗将歇,紫苏终于忍不住问出口:“王君,皇后说的是真的吗?”
任荷茗将热帕子在面上敷了一会儿才取下,从镜中看向紫苏闪烁的目光,片刻轻轻道:“当然不是真的。陛下如果真的对我有其他心思,为什么从未表露。她是九五之尊,就算真如皇后所说,将我召入宫中,又怎么样呢?”
紫苏不服气道:“真当我们长安军是摆设吗?如今的兰陵军也是王主属军,真要直入帝都,可不是都护卫和羽林军拦得住的,谁敢…”
“住口!”任荷茗厉声斥道,“这等犯上作乱的话也是能说的吗?”
紫苏这才反应过来,与他们同处一室的还有凌霜、如意两个慎字卫,当即跪地道:“王主向来忠心不二,是奴才昏头了。”
如意仿佛并没听见紫苏大逆不道的发言,只是看任荷茗生气,即刻道:“王君如今月份浅,万万不能动怒。”
紫苏抬眼看了如意一眼,也不说什么了。凌霜和如意是薛镇给任荷茗的慎字卫,始终是按薛镇的授意行动,就如现在,他们既然不问,便是显然已经听说了今日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若非慎字卫传信,又何从知晓。若是薛镇真的对任荷茗有意,那么用凌霜和如意搞些事情做些文章是最容易的,为何她的慎字卫会如此精心地照顾任荷茗的身孕,反而一向,凌霜如意待薛玄泽和薛玄润都极好,也从未有心破坏过任荷茗和薛钰的情谊。
任荷茗不再纠缠此事,躺下就寝,只是蜡烛灭后,闭上眼睛,他却知道,赵皇后说的是真的。
他与薛镇相交并不算多,薛镇心思如海,任荷茗起初的确不知,只是在夺嫡愈演愈烈之时,才隐约有些感觉,直至薛镇送来那把水晶壶才觉得担心,不过随后他前去辞行,又在幽云州一待六年,从未见薛镇有任何反应,便自嘲自作多情。
但是任荷茗对薛镇是有些了解的,赵皇后与薛镇妻夫多年,也总是有些了解的,今日,赵皇后质问之时,看薛镇的反应,任荷茗便明白,赵皇后说的是真的。
薛镇当真对他有情。
不过薛镇是否对任荷茗有情其实也不重要,她原不打算说什么,也不打算做什么,就这样,彼此都当作不知,是最好的。
他攥紧锦枕,埋头在丝缎之中,此时此刻,无比想念薛钰柔韧的胸膛。
那日之后,宫中即传出消息,赵皇后病了,龙印交至卫贵君手中,由他主理六宫事。
任荷茗原打算近期不再入宫的,但葛君有孕了,薛镇对他宠爱非常,竟直接将他擢升为正一品贵君,循咸安帝在时的旧例与卫贵君并尊,赏赐无数。而很快就有人向薛镇捅破,薛凌是为了莫云才不肯选纳君侍。此事显而易见是葛贵君为了给自己的孩子铺路才有意为之,但此事本是真的,传言薛镇一知道就被气病了,而薛凌自知有错,在明心殿外跪了一夜,不敢起身。
无奈之下,任荷茗也只有进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