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宫。
檀香缕缕从博山炉中飘出,氤氲成一片厚重的安宁。
与清新茶香交织在一起让浮躁的心也能渐渐平静下来。
岑钰与许皇后相对而坐,案几上茶雾浮动,如薄纱般笼罩着两人相似的眉眼。
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揪着帕子,神情有些压抑。
许皇后抬眼瞥了岑钰一眼,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放下手中的茶盏。
能让岑钰这般好动的性子耐住寂寞,坐在此处一盏茶功夫,真是实属不易。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情来寻母后?”
她自岑钰来前便通过掌事宫女得知事情来龙去脉,此事是太子冲动了些。
但岑钰也并不是全无错处。
“母后,皇兄罚儿臣禁足,还说要给儿臣亲自选驸马。”
少女嗓音清脆,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娇俏。
岑钰见母后面色平和,唇角不自觉扬起。
母后肯定会帮她同皇兄求情的,最起码她不要一个人待在宫里。
“太子……的确做的不错。”
许皇后在岑钰希冀的目光中落下这几个字。
“母后……”
岑钰心下一急,作势要起身靠皇后怀里,以往她犯错后惯会撒娇,只要这般,父皇同母后便不会同她计较。
可她一抬眼便见母后站起身,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虽然还同往日般温和,但却夹杂了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那是在深宫久居多年上位者的气势。
这种威严,不止是父皇,就连在皇兄身上她也看到过。
而今在母后身上再现,让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逾矩。
“你做了何事,太子要这般罚你?”
许皇后居高临下看着膝下唯一的公主,语气不觉中带了和缓。
“皇兄都可纳良娣,为何儿臣心悦一人就不许?”
岑钰咬了咬唇,深觉不公,但又不敢直说,只能抬起盈满水雾的杏眸看向母后。
许皇后眉心微蹙。
“你已及笄,到了婚配年纪,陛下与本宫有意为你擢选驸马,可你百般推据,实在是不像话!”
这些年关于岑钰的流言她也听了不少,但大多是捕风捉影,如今她只听听岑钰的意思。
“说吧,你今天到底来找本宫何事?”
清淡的檀香让她平静下来,只是刚刚动怒,肺腑间仍有不适。
“儿臣有一不情之请,想请母后做主为儿臣赐婚,不知母后可能允准?”
许皇后沉吟片刻,手中还缠绕着一串沉香手串。
“是哪家的?”
她话音未落,岑钰以为母后心意转圜,忽然双膝跪地,不敢再耽搁生怕其反悔,语气恭谨。
“是定国公世子赵景之。”
噼里啪啦——
手串应声断裂,木珠尽数而落。
颗颗粒粒,一如她纷乱复杂的心境,随地撒落。
这句话不亚于晴天霹雳。
许皇后指尖发凉,雍容而清丽的脸上表情尽数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不加以掩饰的惊愕。
殿里更漏声阵阵,一点一滴如石子砸进她的心里,砸的她生疼。
“母后?”
岑钰闻声抬首,却见许皇后背过身隐入珠帘之中。
檀木香气不绝如缕,给二人之间隔了道无形的屏障。
“你可知……”许皇后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继而又道:“罢了,此事休提,本宫会嘱咐太子为你择门好亲事的。”
“母后!”
可回答岑钰的只有微微碰撞的珠帘。
清脆却不那么悦耳。
-
日头西斜,曲终人散。
筵席间觥筹交错已近尾声。
容钦南喝下不少酒,已染上醉意,目光不复清明,可仍维持着翩翩风度。
“宁宁,孤着人送你回府。”
萧苓自然不愿意与他有过多牵扯,起身行礼,回绝道:“多谢殿下关心,臣女的侍女在宫门候着,若无其他事,臣女先行告退。”
容钦南摁了摁眉心,转身又向赵景之道:
“孤记得国公府与镇国侯府顺路吧?”
赵景之微不可见勾起一抹笑意。
“顺路。”
萧苓隐隐忐忑,眉头一蹙。
果不其然,容钦南下一瞬便让赵景之在路途中多多看护着她。
赵景之颔首,随后目送着他离开。
-
秋日的风万分萧瑟,行走在空荡荡的官道上,安静得似乎只能听见两人的步履声。
赵景之走在前面,夕阳把他的影子拉长,只要萧苓走的快些,仿佛就能踩上。
她试着踩了一步。
却见那影子倏忽不动,停了下来,清冷嗓音随即传至耳边。
“萧姑娘可真有闲情逸致。”
萧苓抬眼,巍峨朱门就在前方,她本能察觉到危险,不愿再与他待在一处。
“侯府马车就停在宫外,就不劳世子相送。”
赵景之转身看着垂面敛目的萧苓,金乌西照,将她鬓间温润的白玉簪染上融融金光,看着愈发动人。
他忽然朝她欺近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萧苓心口一窒,生怕被人发现,“世子。”
赵景之看着她往后退一步的动作,眸光微暗。
面上不显,可语气却带着冷意。
“本世子帮了萧姑娘这么大的忙,望姑娘千万要信守承诺。”
萧苓的脑海里快速掠过寝殿中的情景,只能点头应了。
“还有,希望萧姑娘能随叫随到。”
她既然要扮演他的外室,自然是要去海棠巷,更何况容钦南已经知晓海棠巷的住处。
她没有理由再推脱。
赵景之看着她眼底的挣扎,但又很快湮灭,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他忽然好心情的笑了。
“你说,我们像不像一根绳上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