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席首,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杯盏,一低眸,睫羽给眼底投下淡淡阴翳。
醉酒滋味并不好受,容钦南按了按眉心,想缓解头疼,脑海却不可避免出现一个人影。
月影婆娑,那少女低面敛眉,只能看到她纤秀清妍的半张脸。
她在众目睽睽下,说她就是萧苓。
萧苓、萧苓。
这个名字像荆棘一样扎在容钦南的脑子里,让他的头愈发疼。
“砰——”
衣袖拂过之地,地上一片狼藉。
原本还算融洽的席间顿时缄默无声。
群臣被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何事。
容钦南向来在外人面前不喜形于色,今日不知怎地竟如此失态。
直接拂袖而起,往后苑走去。
跟在身边的宦官太阳穴突突的跳,留下来安抚面面相觑的文武百官。
“殿下回去更衣,还请各位大人请便。”
话已至此,那些人也只是连称不敢。
一路寂寥无声,容钦南屏退跟上来的宫人,不知怎地,竟然直接往他曾让人给赵景之收拾的寝殿走去。
酒意将他整个人撕扯成了两半。
一半还是理智温润的太子殿下,另一半却成了身披玄衣的容钦南。
有道声音告诉他,萧苓是他未来的太子妃,赵景之是他最亲近的臣子,他俩万万不可能。
但是又有一道声音拉扯着他的理智。
有什么不可能的,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皇兄。”
行至小径尽头,岑钰正好路过叫住他。
容钦南这才抬起头,停住脚步,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微滞。
“皇妹怎么到这里来了?”
岑钰面色羞怯,快步站到容钦南面前,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
“方才宫人来报,说是景之哥哥经过这里,我便过来了。”
容钦南见她仍满心满眼都是赵景之的模样,忍不住蹙眉。
“皇妹就非他不可么?”
岑钰一愣,“皇兄……”
她这才发现容钦南一直沉着脸,只能点点头。
“那你可知他已经有了心上人?”
岑钰眼神闪躲,并未答话。
容钦南见状,将落在后面的宫人叫至跟前,低声道,“将公主带回去。”
“皇兄!”
岑钰眼睁睁看着容钦南抬脚往前走,但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等殿试过后,孤会亲自为你选驸马。”
他只丢下这几个字。
等拐住小径,再绕过矮树,便到了那个寝殿。
此时正紧阖着殿门,唯有悬在檐下的宫灯微微随风摇晃。
容钦南按了按钝痛的额头,拾级而上,眼看离殿门还有几步之遥,他竟产生了犹豫之意。
只要推开那扇门,他就能得一个心安。
正在犹豫间,容钦南似乎听到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
萧苓听见脚步声,想着有人经过,应该寻个地方躲起来。
可刚起身,腰却被一把揽住,等再回过神来,人已经紧紧贴在了赵景之怀中。
她面色煞白,看着殿门外有个模糊的身影,心如雷鼓。
“你放开。”
赵景之反而将萧苓抱起,她一时不察,险些跌落在地,手下意识紧紧攥住他的衣袖。
他低笑,感受着怀里的身子越来越紧绷,心情十分愉悦。
随后,他慢慢带着她往门的那边走去。
“赵景之!”
萧苓是真的害怕,下意识唤出他的名讳,脸紧紧靠在他的胸膛。
听着他缓慢而有力的心跳,一股冷意直钻肺腑。
赵景之并未多说,他走的极慢,每走一步,便重重颤落一次。
萧苓的指尖越来用力,或许是心虚害怕,对于门外愈来愈近的黑影,她的心跳的飞快,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求求你,不要再往前了。”
她只能用近乎哀求的语气恳求他。
赵景之置若罔闻,又往前行一步,从内室到殿门不过几十步,但又要谨防门外的人按耐不住性子推门而入。
他知道,门后那人快要站不住了。
因而,每一步都得精心设计。
“怎么求?”
他的声音带了两分喑哑,手稳稳托住她的腰际。
指尖往下一探,还带着潮润。
“我……我不知道。”
她的神情有些许恍惚,眼神渐渐涣散。
“那好,请萧姑娘帮本世子一件事。”
最后离殿门还有三步距离,面对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发现的威胁,巨大的恐惧有如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刀。
萧苓知道这又是赵景之要设下的陷阱,还不知道他又接下来要做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没有什么,是比今日、比现在更可怕的了。
萧苓蜷起身子,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她听到自己轻轻“嗯”了一声。
耳边等着赵景之的回答,眼睛却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门外。
那道身影逐渐在视线中清晰。
即使只有道轮廓,萧苓也能分辨出那是在宴席上坐她身旁的容钦南。
只要他推开门,一切情景都无处遁形。
“我要你假扮我养在海棠巷的外室。”
赵景之怕她听不清,特地一字一顿。
外室?
萧苓怕外面的人听出颤音,只能死死咬住嘴唇。
“公主追臣追的紧,臣没有萧姑娘好命,有婚约在身,只能胡诌一个养在外面的心上人。但臣怕皇家之人心思缜密,万一察觉治臣个欺君之罪,那臣不就没活路了么?思来想去,这等重任交由萧姑娘再合适不过了。”
他说完便要抬脚再往前走一步,萧苓冷汗浸透了里衫,她亲眼看着容钦南似乎也往前走了一步。
进退皆是两难。
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她竟然觉得赵景之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最终赶在他迈出最倒数第二步时,颤抖着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容钦南冷淡嗓音——
“景之在么?”
不等人答,“吱呀”一声,门被重重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