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总要找些事消磨时光的辜新莱,此刻两根黄毛也蔫哒下来,他裹紧了身上轻薄的御寒棉衣,眼睫一闪一闪,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冻骨身上同样轻薄破烂的单衣。
自山腰处开始,他们隔上一段时间便能看到厚重雪地里消融出的尸体。
男女老少齐全,清一色的黄皮肤。
似乎只有站在雪山之巅,才能俯瞰这动人心魄的一幕。
这座天然的边境防线,也是左右两侧无穷无尽的人,逃向未知与充满希冀国度的终点线。
因为这虚妄的憧憬,他们前赴后继,最后却都倒在这个国家的最北侧。
潜龙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生活,才会让这么多人拼了命的逃往远方。
与他们相比,前方开路的那五位异种在穿行村庄时,可谓面不改色。
北境村庄的路牌在他们眼前出现,已经临近傍晚。
他们徒步走过外围无人居住的破旧房区,聚居的人群将这里点亮。
这里并不像城市那般绚烂,家家户户亮的都是电灯泡,黄色光晕穿过蒙起水雾的窗子,照在经行的十一人身上。
他们仍旧烧着煤炭,房顶的烟囱徐徐向外冒着漆黑浓烟。
街道上偶有几个穿着羔毛皮子的人,甫一见到这浩浩荡荡的一群,当即掉转脚步钻入家家户户挨得极近的篱笆。
刺鼻的炊烟呛得辜新莱打了个喷嚏,鲍索侧目抬手,顺了把辜新莱的头发,第一个开口,打破了下午至傍晚的寂静。
“冷不冷。”
辜新莱吸了吸鼻子,低着脑袋摇头。
他没说话,引得前方涂黎都回头看过来,余光见周围纷纷停下,辜新莱不明所以地抬头,迎着涂黎直勾勾的注视,辜新莱扯开嘴角,“怎么了?”
涂黎缓缓转过脚尖,同身侧的霍玄对视一眼,见人点头微笑,涂黎才朝辜新莱迈出步子。
鲍索看着涂黎越来越近,不自觉地绷紧身体,在涂黎冲辜新莱伸出手时,鲍索欲上步挡在辜新莱身前,却叫身后一道力气拦住。
鲍索偏头回望,就见宿粟正拉着他的衣服,氐瓦一则站在宿粟身后,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无声同他道了句放心。
辜新莱定定站在原地,面对身前涂黎朝他探出的手心,脑子一片空白。
“跟我走吗,辜新莱。”
涂黎的声音响起,像幼稚园门前拐骗小孩的坏人。
辜新莱身侧手掌战战兢兢地开合,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右肩的手掌惊了一瞬。
“去吧,”靳钺的手掌顺着辜新莱的手臂滑落,亲自将辜新莱的手腕放在涂黎手心后,眼神拉丝地紧盯涂黎,“要早点回来睡觉。”
在这句话中涂黎听到了非常隐晦的提醒,他眯了眯眼,几不可察地轻哼一声,攥着辜新莱的手腕,将人拥入怀中。
翅膀展开的一瞬,天上两人便向着远处高山飞去。
夜色渐浓,寒风凛冽,邻舍狗吠突起,房门也自外撞开。
鲍索快步上前从涂黎怀中接过人,辜新莱睡得昏沉,半张脸被衣服盖住,淡淡酒气在一呼一吸间蔓至鲍索鼻尖。
静悄悄的室内,鲍索将外套掀开,就见辜新莱手上攥着一把蓝色龙胆。
鲍索想将那花拿出来,却发现对方攥得更紧,他索性放弃,直接给人盖上被子,起身时,他并起两指,探至辜新莱眉心,睨着人,他深吸一气,抿唇轻笑,轻弹一下。
外屋火堆前,涂黎倚着霍玄,一边接受对方投喂,一边同等在外头的众人讲述他与辜新莱这平平无奇的两小时。
“他说想去看看那片龙胆花田,他进去摘了花,也抱了抱那颗松树。”
郑媛上下看过涂黎,不见他们两人有打斗痕迹,“松树没有攻击你们?边防驻军也在?”
靳钺适时为涂黎递上水,涂黎抿了一口,淡淡摇头,“我没有进去,松树没有攻击辜新莱,不过那个连长和政委确实来了,是在我们之后,他们进了花田,和辜新莱在树下说了会话。”
“说了什么?”苏茶追问,而后又拍了拍嘴,环顾四周轻道,“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啦。”
说到这里,涂黎蹙起眉,看向宿粟,求知若渴,“你是辜新莱的亲表弟?”
“亲的!绝对!”宿粟不知话题还能回到他这里,当下拍着胸脯保证,“我们俩自小一起长大的,一条裤子都穿过。”
涂黎顶着若干双眼睛,眼神一瞟两瞟,尽管他也一肚子疑问,可他仍旧决定封口不谈。
“哦,穿的谁的裤子。”
“……我爷的,我俩一人一条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