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梧没找到更高薪的工作,只好多送几份外卖,代价就是加倍的疲惫,他每天回家洗完澡倒头就睡。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付梧越来越沉默寡言,最开始回家时还会说一句“我回来了”,到后来陈聿笙不主动跟他说话他能接连几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陈聿笙在这种相处方式下越来越焦躁不安,他知道是工作太累了让付梧没有精力交流,于是劝自己别多想。但几个月下来,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开始蚕食他的理智——工作太累了,压力太大了,还是故意冷淡他,理智告诉陈聿笙别胡思乱想,但他心里的想法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始终没收到回复的信息、交汇后避开的视线、不主动便不回开始的对话,渐渐让陈聿笙也开始害怕开口,怕任何一句话沦为负担,怕付梧不耐烦,怕付梧根本无所谓。
而对付梧而言,高强度的工作和负债把他压得喘不过来气,不光是对陈聿笙,除了必要的交流,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他知道自己变得过于沉默,洗澡、睡觉、出门,像是在执行程序指令。有时候他也想主动说点什么,但看着陈聿笙期待的眼神就说不出来了。
他怎么会没察觉。那种眼神、那些靠近时交错的呼吸、那些没说出口的话他都知道。他不是傻子,他甚至比陈聿笙还清楚陈聿笙想要什么。清楚到知道只要顺着那道目光回应陈聿笙的话,就会走进一段关系,走进温暖的厨房、走进一起刷牙的晚上、走进早晨睁眼看到对方的日常——
他给不起。靠近温暖的火焰不难,难的是面对火焰燃烧殆尽后留下的灰烬。
付梧陷在一滩烂泥里,他清楚自己的手一伸出去,陈聿笙真的会握住,和他一起沉下去。
高二下学期的运动会陈聿笙得了奖,此时他和付梧的交流已经很少了,付梧的每天是疲惫的、沉默的,陈聿笙的每天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付梧讨厌他的。
晚上付梧照例下班回家,依旧是熟悉的流程,洗澡、睡觉。他以为自己动作够轻,连脚步声都控制得极轻,可当他走进厨房想倒水时,看见陈聿笙靠着厨房的桌子,没开大灯,只开了油烟机上小小的照明灯。
黑暗中火星一明一暗,陈聿笙在抽烟。
付梧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经过几秒思想斗争还是决定劝阻一下,陈聿笙却抢先一步开了口:“我很惹你烦吗?”
付梧怔在原地,水杯还握在手里,沉默在小小的厨房蔓延。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是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一直这样?”陈聿笙的声音还是不高,眼神却不再躲避,像是终于决定面对一场被压抑太久的崩塌:“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你很累,我知道你心里有事……所以你选择拿我当空气吗?这样能减轻你的压力?”
付梧垂下眼:“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陈聿笙打断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声音却带着冷意,“没有沉默的跟死了一样?还是没有想把我推远?你真够不把别人当回事的。”
付梧沉默着喝掉了杯子里的水,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半晌才艰难地开口:“我当回事......只是最近太累了,你好好读书就行,其他事……算我对不起你。”
“好好读书好好读书!你只会这一句了是吧!”陈聿笙突然爆发了,质问中夹杂着怒火:“我知道你累,所以我体谅你,纵容你!每天看着你越来越消沉,我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你不给我机会,你连个屁都不愿意在我面前放,我还得装作一副‘我懂你、我体谅你’的样子,你知道那有多难吗!”
陈聿笙喘了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我不是非要你多热情的跟我相处,发生......债务那样的事情我们谁都不好受。我可以当你的垃圾桶,听你抱怨听你骂人,这些我都愿意,但你现在这样算什么,我靠近你一下,你就往后退一步,我多说两句,你就闭嘴躲回房间,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了!”
付梧怔怔地看着陈聿笙,油烟机还在嗡嗡作响,吸走了烟草的味道。照明灯让付梧不得不直视陈聿笙泛红的眼眶,但他还是没说话。
陈聿笙把烟头随手按在灶台上,烫到手也不管,“别跟我扯什么‘为我好’这种鬼话——你就是不想让我靠近你而已,还是说在你眼里我根本不配分担你的痛苦,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让你这么对我!”
付梧这下更沉默了,感觉自己突然手抖得厉害,胸口莫名一阵刺痛,干巴巴挤出来一句:“对不起......”
陈聿笙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低声笑了一下,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了的溃败,他知道这是付梧想装睡,自己无论如何也叫不醒的:“算了,你累了,去睡觉吧。”
付梧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回了房间,留陈聿笙一个人站在厨房。
这次的对峙让付梧更加不愿意对陈聿笙敞开心扉,他照常每天起床,洗漱,出门,像什么都没发生,仿佛那些话都没听进心里,只是生活中的小插曲。他还是去兼职那家大排档,白天送外卖,傍晚从五点干到深夜,穿梭在油烟、热汤、啤酒味和呼喊声之间,继续过他看不到希望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