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的手机发出几道连续的震动,他伸手摸索到手机,黑暗里他的脸上印上一小片白光。
是“社会主义七班人”那个群里的消息,群聊那栏下面昵称为“Y”的人还是安安静静呆在那,并没有反应。
班里的人应该已经在外面聚餐回来了,现在得了空便在群里聊天,发了很多运动会的照片。
小林子(林阳):大快人心!我看三班人脸都绿了!
暮北(宋朝南):明天走夜路记得注意点,听三班好几个人说要取你狗命。
小林子(林阳):我相信咱们七班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会保护我的,对吧各位?
暮北(宋朝南):什么?
分毫不差(吴来):什么?
FLY(秦扬):什么?
不瘦十斤不改名(孟元元):什么?
藕夹(严欧佳):什么?
……
下面洋洋洒洒刷了一大片,林阳都快自闭了。
小林子(林阳):这么长时间的陪伴终究是错付了!!!
小林子(林阳):还是我阳哥靠谱,没有和你们同流合污。
分毫不差(吴来):你阳哥就没参与过好吗?
晟阳一直是班级活跃分子,但很少在群里聊天,只是偶尔冒个泡,所以林阳这浑水摸鱼的说法一下就被人逮了个正着。
群里聊得水深火热,江闲一如既往没有参与进去,却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开个免打扰直接退出去,一直看着群里一条接一条往外蹦的消息。
将近十一点,群里刷了一排表情包后终于熄火。
不论是在最顶上班群里还是在“Y”那栏聊天框里,晟阳都没有发过信息。
江闲把手机按熄放在一边,指尖摸索到床头的开关,头顶的灯随着一道清脆“啪嗒”声亮起来。
他起身喝了口水,把那张号码牌夹进书桌上的笔记里,随后拿出几张卷子。
今晚手不太顺,这张数学卷子难度还好,江闲却做得磕磕巴巴,还有好几处简单的计算错误,不会的题倒是也没有,但防不住选择题、填空题犯些低级错误,这张卷子他破天荒没过一百三。
他冷着脸把这张写着127分的数学卷子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匆匆一瞥的间隙里,江闲注意到垃圾桶里面躺着一个被捏皱的瓶子,瓶身写着“青提牛奶”四个字,是某人扔进去的。
他书桌旁的垃圾桶只装不要的草稿纸和卷子,那绿色的瓶子在清一色的白纸黑字里显得格外突兀。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疾风,吹得枝叶乱颤,窸窸窣窣的声音惹人心烦。
江闲收回目光,探身把窗子关紧,周遭随着一声细微的闷响骤然安静下来。
就像那场风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继续刷卷子,批完一张就把卷子捏成一团扔那垃圾桶里,最后一个个纸团把那突兀的瓶子捂了个严严实实。
再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江闲关了灯倒在床上,眼皮很沉,带着犯困时特有的酸涩。
何必呢?
不去看不就行了,或者直接把垃圾扔掉不就行了。
何必呢……
困意在他大脑里塞了一团棉花,半睡半醒间,脑海里像是走马灯一样闪过零碎的画面,一睁眼就忘得一干二净,一闭眼又一股脑涌上来。
他好似梦到很多叫不出名字的人。
学校是个被留在回忆里的地方。
江闲小学的时候性格还不像现在这么冷,所以有过几个玩得不错的朋友。毕业的时候大家领完成绩单便各自回家,有好多人抱在一起哭,他当时没有哭,但也会有点舍不得。
分别在那时候意味着不能和朋友一起说有意思的事、一起分享小卖店新出的零食,简单纯粹。
时间一长,他也只记得大家哭了这件事,当初珍视的东西被三言两语带过。
中考过后大家都收敛许多,越发从容,不再落泪,离别以毕业晚会的掌声和祝福告终,照片和同学录被留下,不舍和回忆被打包好放在过去。
他们都越来越习惯离别。
背包里的东西总是变化不停,有些太过陈旧,被他拿出来丢掉,有些正新,被他添进去。肩上的包不轻不重,才能走得更远。
他觉得这是常态,是一种成长。
可离下一次散场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他却有些莫名的难捱。
身边的人都在前进,而他在倒数。
这很不像他。
他遇到了一个人,他不想留把那个人留在过去,好想把那个人带进未来。
能轻易说再见的人都是别人,晟阳不是别人。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感情,也逃避过,但事情总是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
他像海边的沙滩,刚借着烈日把自己的水分蒸干,一波接着一波的浪潮就毫无防备地拍向他,让之前的一切防备溃不成军。
只是这份喜欢一边连着期许,一边连着深渊。
他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难得喜欢,难得欢喜。
也许高考过后他们就会奔赴各自的未来,像两条相交过的直线一样,不会再有交集。
等到多年以后,他也会成为晟阳口中叫不出名字的人。
他想靠得近点,却又不敢靠太近。
就像他不想看到晟阳的痕迹,却又舍不得抹杀干净,只能盖上一层遮挡物。好像只有这样,那些痕迹才能留得久一点。
经久不息的燥热里,他的目光总像铅笔,好想把那个人的笑刻在永久不被消磨的回忆里。
他变成了海绵,吸满困意,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江闲瞥了眼窗外。
十月马上就要结束,院子里的银杏树影绰绰,到了最佳观赏期,金黄的叶片不停落,死在了它们最美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