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遥迈着长腿大步走过来,李昌一步并作两步跟在后面。
“下手没个轻重,脑子打坏没。”童遥两臂抱在一起,打量了下面前灰头土脸的两人。
晟阳看了眼江闲,“还行,没秃。”
童遥刚要开口,李昌就指着晟阳吼道:“什么规矩!强迫人作弊就算了,还当众在学校打架!”
“主任,这事肯定和作弊有关,我来处理就行。”
明明两人身上都没少挂彩,这心偏得是遮都不愿意遮一下。
晟阳舌尖抵了下牙关,高声道:“你瞎吗?”
李昌瞪过去,压着怒火道:“你闭嘴!”
江闲在一旁一言不发,拿起椅子上的包,没走几步就被李昌拉住手臂,“往哪走?事情还没处理完。”
“松手!”江闲皱了下眉,甩开握着自己的手。
晟阳看着江闲离开的背影倒挺意外的。
他今天算是领教了这无差别怼人的功力,简直是奔着让老师高血压去的。
“刚打完架,心都还没静下来,明天再说吧。”童谣拍了下李昌的肩,没再多说。
这事还能拖到明天?
“打架影响不好,还是得尽快处理。”李昌不依不饶。
童遥指着江闲离开的地方,说:“你现在能把人抓回来吗?两个人打的架对着一个人怎么处理。”
说完他又拍了下晟阳的肩,:“你,先去医务室。”
“你那些乐器最近都不用碰了。”晟明刚挂断电话,用手按着自己的眉心。
晟阳脸上的伤被处理过,垂在身侧的手被黎春拉了下,到嘴的话就没再说出口。
“可以。”他说。
晟明见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说:“你哥托人给你带了把琴?”
那琴晟阳昨天刚收到,只可能是家里的阿姨告诉晟明的。
“衣柜里。”晟阳抬起头,:“要我拿给你吗?”
这种话就像一根刺,扎了别人的同时也伤了自己,但那种压抑的空气里好像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晟明:“你现在拿到乐室去,刚好一起锁起来。”
黎春挡在晟阳面前,“算了吧,这——”
晟阳拦了她一下,温声道:“我去拿。”
在层层叠叠的楼梯间,每走一步那段久远的记忆就越发清晰。
那年夏天,晟夕拿到了理想高校的录取通知书,晟阳应该是所有人中最高兴的,因为他看到晟夕开心他就开心。
他当时心血来潮,站在板凳上下了个厨。
那时候他个子不高,切个菜还要踮脚,手举着刀会发酸,但他心里觉得十分满足,因为过多的情绪需要一个倾泻的出口。
当时晟夕的眼睛一刻都没敢从他手上移开过,实在没忍住搭了把手还被他赶到门外面,因为他觉得让别人帮了忙,这炒菜的功劳就会被别人分走,就不够真诚了。
完工的时候,他看着那坨形状不明的东西沉思了会,一言不发,最后拉着哭笑不得的晟夕直奔饭店。
很快,夏天的燥热散尽,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份开心的尽头,是那个每天都可以见的人将要去很远的地方,去很久。
他开始躲着他哥。
晟夕走的前一晚在他房门前站了很久,说想和他谈谈,但他把自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没出声,直到门外的声音慢慢变淡。
他在窗子那看见他哥拖着黑色的行李箱走出院门,上车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对视的瞬间他立马心虚地拉起帘子。
一阵恍惚后他回过神,夏天的蝉鸣停了。
他走到门边,门缝里飞出张纸条,他拿起来看了眼。
上面的字迹秀丽干练,写着:军训完立马回来看你,到时候别不见我,好不好?
他把纸条揉成一团,扔了。
可是出了房门,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个房子原来这么大、这么空旷,明明只是少了个人而已。
他去卫生间洗漱,洗手台上是成对的牙刷、毛巾。
他打开冰箱,里面有他哥喜欢的柚子茶。
他在餐桌前坐下,做饭阿姨和往常一样拿来了两人份的早餐,后来才反应过来家里只剩了一个人。
他把两人份的量全吃完了。
他哥已经走了,可是家里全都是他哥留下的痕迹。
他有点后悔了。
埋怨像闹着玩似的,只一瞬,就散尽了。
他跑进书房,查了下军训要多久才能结束,之后每天都数着日子。
到了见面那天他还拉不下脸,别别扭扭地站在出站口,倒是晟夕见到他后就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人捞怀里抱着。
后来他哥常常提到“松曦”,一说到这个名字他哥都会笑得很开心。直到有一天,松曦不再只是一个名字,而是实实在在地来到了他眼前。
那人眉眼压得很低,眼底的黑眼圈很重,很累的样子,见到他时扯了个牵强的笑,说听晟夕提到过他。
之后松曦进了晟明的书房,两人谈了很久,松曦走的时候眼里再看不见一丝疲倦,只有长久的沉默。
那段时间家里争吵不断,他记不清有多少次了,推搡的声音,摔东西的声音,歇斯底里的骂声……
他第一次见他哥和人吵架。
从那以后,锁起那扇门的变成了他哥,而被拒之门外的是他。
那天中午晟夕打开房门,看到他坐在地上,已经靠着墙睡着了,手里还抱着个食盒。
他记得自己听到动静睁开眼时晟夕抱住他,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再之后,晟夕很少回家。
夏天后又是夏天,蝉鸣不再响,渐渐被所有人遗忘。
只是那场争吵的余音将回荡在往后的所有岁月中,即使他只是个后知后觉的旁观者。
……
晟阳走进自己的房间,从衣柜里拿出琴,指尖轻轻扫过。
弦音阵阵,游丝般落入他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