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米愣了下,忙起身行了个礼,"公子来了,用过晚饭了吗?要不要再喝杯茶?我去沏。"
"不用忙了,"穆赫非拿话拦住,随意捡了身旁一张凳子坐下,拿起经文边看边问道:"子越跟着秦昭在花园里玩耍,你怎么不去?是她又跟你说了什么?"
赵小米眼神一暗,紧摇了几下头,否认道:"没有,夫人派丫鬟来请过我,只是……只是我见公子最近心神不宁,似乎有烦心的事,所以想替你抄经祈福。顺便多认些字,等下次跟子越见面的时候,他才不会嫌我什么都不懂。"
穆赫非眉头微微一蹙,轻轻拉过赵小米的手,安慰道:"难为你了。其实你不用多心,子越终究是你亲生的,他只是年纪小,难免会受人影响。等什么时候我说说他。还有,就算秦昭在府里,你也不要总把自己关在房里,去花园你逛你的她逛她的。万一有什么说不过的,各自走开就是了。"
赵小米并非第一次听到这番话,感动之余是无奈,顺从的点头道:"我记下了,公子放心。"
穆赫非嗯了一声,只是沉默的拉着赵小米的手,目光停在她腰间的玉佩上,却没有焦距。见他的眉头并未舒展,她猜到他似乎有难以启口的心事。这种状况,在他们相处的几年时光里经常出现,而且每次,他总会在话语中有意无意提到景玥。她从最初的内疚到心有介怀,是这么久了,她早已从心底爱上了这个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丈夫。这一次,她不太希望他心中念着的人是景玥,然而现实只能让她失望。
"小米,"良久之后,穆赫非才开口道:"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我想让你去灵王府走一趟,帮我劝劝玥儿,让她跟皇上请旨赐她在暖晴庄居住。"
赵小米心口咯噔一跳,手不自觉的抖了下。
穆赫非感到她的细微动作,抬眼看向她好奇问道:"怎么了?"
赵小米忙收敛心神,扯出微笑道:"我、我是不明白,公子为什么要叫我去劝姐姐?也许姐姐更听你的话呢?"
穆赫非苦笑道:"听我的?我倒真希望她肯听我一句半句,可惜经过那些事……算了不说了,你记住,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她有任何条件,只要她肯去暖晴庄就好。"
看着穆赫非期盼的眼神,赵小米不得不点下头去,毕竟这场姻缘的主角本该是景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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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夫妻计议已定之时,灵王府内,景玥正在武斯微的房间哄她睡觉。瞧着怀中那甜甜的天使般纯净的睡颜,景玥心头酸涩,眼底泛起一层雾气。六天前,她的肚子里还依附着一条小生命,一个即将唤她为母亲的孩子。可转瞬间,孩子就没有了,更讽刺的是,孩子是死在了他亲生父亲的手上。也许,这就是天意。那个人手上沾满景家人的鲜血,她怎么能替他诞育孩子?!简直天理不容啊。可她想不明白,做错事的明明是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惩罚她失去孩子?她愿意用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来偿还欠下景家的债,但她不想失去自己的亲骨肉。
啪啪,拍门声后,守卫的声音响起:"景姑娘,门上来人禀报说穆府二夫人到访。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让属下回了她。"语气并不是询问,而景玥也猜到赵小米的来意,但她不想让她白跑一趟,扬声道:"不用,带她去我房间等,我马上过去。"
守卫顿了片刻,才答了声是走开。景玥替斯微盖好被子,又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下,才回去自己房间。刚好,守卫领了人过来。
"姐姐,你、你好么?"赵小米声音略显怯怯,表情也不大自然。
如此,景玥更加确定她此来的目的,笑了笑,让她坐下才开口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可是有什么要紧话要跟我说么?"
"我……"赵小米坐立难安的张口,开了个头,又接不下去。
等了片刻,景玥微微一叹,替她说道:"你不用说了,一定是穆赫非让你来的,他交代你要跟我说的话我也猜到了。这里到处是皇上的人,你不方便开口,我也不想再多做解释。你回去告诉他,我的决定不会改变。时过境迁,之前种种,让他都忘了吧。"
见景玥决心已定,赵小米说不清是惋惜还是安心,可她清楚,如果今晚的谈话只是这样结果,那穆赫非一定非常失望。她最不愿见到的就是他愁眉不展的样子。想了一回,她才开口道:"姐姐既然知道了,我也不再多说那些无用的话。我只想告诉姐姐,公子心里一直一直很惦记你,他无时不刻不在想你。当初你们那么相爱,我不相信姐姐心里没有他,我不相信你们能忘了彼此。如果你是顾及我才说不要陪在公子身边,那我可以躲得远远的,只要偶尔能看子越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米,"景玥皱了下眉,正色道:"我做出的选择,是我衡量过自己的心愿才决定的,与其他任何人无关。我与穆赫非之间的感情纠葛可能确实很难分的清楚,但我非常确定跟他在一起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不合心意,这一点已经足够。即便穆府里没有你,甚至没有秦昭,时至今日,我都不可能再跟穆赫非走到一起。因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曾经我也以为,只要有感情在,时间是可以弥补的。实际上我错了,那段遗失的时光里,失去的不仅仅是相处的时间,还有记忆。如果不能存在在对方生命中那些最重要的回忆中,这段感情,没有任何意义。小米,我不管你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请你回去,把这句话转告他,'我不要一世相依相偎,只要回眸处你还在那里,足矣'。"
赵小米虽然不通诗书,但仍努力把这最后一句话牢牢背在心里,因为她有种感觉,自己的处境竟和穆赫非如此相似。景玥这句话,似乎也该是自己对他说的。至此,两姐妹也无话再说。唤来守卫送走赵小米,景玥盯着跳动的烛火默默坐了半晌,才收拾好心情准备梳洗睡下。现在的灵王府里除去三班轮换的守卫,只有从宫里拨来的十名宫女和十名内侍。四名内侍专门伺候景世良,四名婢女服侍武斯微,剩下的人本应全部留在她这儿。可一想到这些人是宫里来的,她果断拒绝了。分派他们做些杂活,只要离开视线范围,至少她还觉得清静些。
照旧,从小茶房端来水简单洗过,换好衣服,吹熄蜡烛,走去床边放下床帐准备睡觉。
吱呀,相当细微的一声响,像是门开的声音。景玥回头看了看,黑暗的屋子里蒙着一层淡淡月色,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抬手继续放下另一边的床帐。刷刷,又是极微弱的一股风声。她警惕的扭头再看去,屋子里仍旧空空如也。愣了一会儿,果然再无声响,她翻身上床,在床褥下掖好床帐。手上正动作着,忽的一股被注视的怪异感觉传遍全身。她稍稍抬起眼皮一瞧,立刻吓出一身冷汗。就在床上,在她的正对面,蹲着一个瘦小的像是猴子的东西。
啊!唔……不等她喊出声,嘴就被一团软软的东西蒙住。
"景姑娘别怕,是我!"
"祥庆?!"景玥心里一惊。
祥庆确定景玥认出了自己,才放下捂住她嘴的手,用极低却清晰的声音说道:"这里守卫太严,我家公子不便前来。他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景玥心底微微一抽,冷下声音道:"不必了,我不想听。你最好马上离开,如果等我喊人,你就走不了了。"
祥庆只扯了下嘴角,自顾自继续道:"姑娘不必动气,等我说完你再喊人也不迟。公子让我转告姑娘说,你们之间有些误会,他想跟你当面解释一下。明日午后你不是要去趟皇宫吗,回程的时候经过皇宫外第一条街道转角时,我会接你去见公子。"
景玥眉心一动,既心寒又心惊,想了想,问道:"现在全城戒严,如果我不愿去,你们是不是还打算堂而皇之的在禁卫军眼皮底下劫人?"
祥庆一笑,"去见公子,姑娘怎会不愿。再者,我们是'请',不是'劫'。"
景玥回以一声冷笑,"你就不怕我串通禁卫军把你们一锅端了?!"
"姑娘说笑了,"祥庆这回没有笑,目光阴沉道:"我们是南尧国来的正经商人,怕什么禁卫军。就算这府里的所谓高手,还不是让我来去自如。"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景玥回道:"如果宣帝知道帮助灵王造反的人此刻就躲在他眼皮底下,你说他会怎么做?你一个人武功再高,护得了你主子周全多久?!只要贴出一张皇榜,用不着禁卫军全城搜查,到时候你们连容身之地都没有。"
祥庆语气阴冷道:"难道姑娘丝毫不念我家公子之恩,想置他于死地?!"
"恩?!"景玥不由瞪大眼睛,怒斥道:"你是不是想说他派人杀了景家三十多口是与我有恩?!是不是想说他欺骗隐瞒我这么久是与我有恩?!还是他亲手杀了我的孩子也是对我的大恩大德?!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他!"
祥庆被话语中深藏的怨气震慑住,愣了半晌,才转回话题道:"这些话你该当面跟公子说。不管怎样,我的话传到了。明日我们的人会等在那里,去或不去,你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