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其他人不会分辨,王爷你可是他亲弟弟啊,也会认不出吗?"景玥不紧不慢的挪回目光,"真正的哑叔身上该有什么印记,你会不记得?看来那个人的计策确实高明,骗了我,也瞒过王爷慧眼。还是说从发现哑叔的存在直至今日,王爷都没想过要亲眼证实一下他身上的印记好确认身份?!"
灵王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一双眼不停在景世良扭动的身体上扫过,或许这样一具躯体再也无法找到关于身份的印记,可眼神是泄露一切秘密的最好通道。他伸手到景世良肩头,刚要碰上却猛然又收了回来。残酷的现实倏然间暴露在眼前,有些秘密一旦揭破,他将再找不出任何为自己开脱的理由,所能选择的结果唯有生死而已,无关输赢。
"王爷害怕了?"景玥适时追问一句,唇边一丝惑人的冷笑,"你真的应该亲眼看一看,他肩头有没有你要找的那几道疤痕。呵,其实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再精明的人也会出错,再周密的计划也会有致命的漏洞。你以为那个人跟你同仇敌忾是你的好盟友?你以为他会真心出手帮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只想摆布你、利用你。"
灵王目光游移半刻,终于松开握成拳的手落在景世良肩头,缓缓扯开衣领一角。一片被火烫伤的皮肤暴露在阳光下,可纵横交错的赤红伤痕中,并没有三道贯穿肩胛的紫褐色伤口。那片刺眼的狰狞,给了灵王心口重重一击。他清楚记得,武离央被黑熊锋利的爪尖抓到血肉模糊的肩头,整整半年时间,才愈合成三道丑陋的紫褐色疤痕。那种几乎烙印在骨头上的伤,除非剔骨去肉,根本无法用其他伤痕掩盖住。那么,眼前这个残废真的不是他要找的哑叔,不是他的大哥,不是前朝太子武离央。无论如何,他不敢也不能相信这个结论。究竟是疏忽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让他一直不曾关注这个最最明显的特征;究竟为什么,他会相信这个可以轻易被揭穿的谎言。
景玥见灵王的手扯着景世良的衣领停在半空动也不动,读懂了他的心思,叹了口气道:"王爷,事已至此,回头还来得及。你也是受奸人蒙蔽才会错认了人,只要你让那些人放下武器投降,我保证皇上不会治你的不敬之罪的。"
“保证?"灵王从鼻子里一哼,带着不甘的怒吼道:"凭什么、你凭什么保证?!景玥!你居然替你的灭门仇人来说服我?呵呵,你不觉得这太讽刺了吗?!皇上?那个人是你的仇人,你的仇人啊!他给了你什么许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父母之仇都可以抛开。是啊,你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心狠意狠,一样冷酷无情!"说着,扯住景世良衣领的手一用力,把他拎小鸡似的从护卫手中拽到近前,瞪着景玥,阴狠道:"你说他是你大哥景世良是么?那好,本王只知道不管他是谁的大哥,终归是你在乎的人。现在他在我手上,你最好还是听我的话。等一会儿青峰和香鸾带的人马杀进来,你们所有人的命都将握在我手心儿里。到时他是景世良或者武离央,只有我说了算。"
"未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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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啊!喊声渐行渐近,灵王一手紧紧攥住景世良的衣领,目光满是期待的在通往外庙的大门处不停徘徊。几秒之后,一道黑影呼地从外面飞进来,冲散了几对正在撕打的士兵,砰一声闷响重重摔在青砖地上。仔细看去,蜷曲着躺在那儿呻吟的人正是青峰。灵王背脊一凉,下意识扭头看向景玥。她只平静的吁了口气,眼中无波。再去看时,两队整齐排列的穿着同样铠甲的士兵举着长矛奔进来,然而他们的手臂上既没有红带也没有蓝带。这些士兵一进来便加入到混战中,很快将厮杀在一处的禁卫军和蓝带军分成两个阵营。而守在宣帝身侧的那些朝官中细心的人发现,后来的这些士兵像堵墙一样隔开了两军,并且是把蓝带军包围起来的阵势。众人再悄悄去观察宣帝的脸色,果然见他神色镇定自若,顿时把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虽然忠心护主是他们的选择,但死到临头没人不怕。
"王、王爷……"躺在地上的青峰努力仰起头看向灵王的方向,口中不停呼喊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梗在喉中说不出来。可从他悲切焦急的眼神中,灵王读懂了他的意思。
"不可能,不可能的。"灵王咬牙切齿念叨一句,猛然想起什么,一把甩开景世良,劈手从身侧护卫手中夺过钢刀,唰的一挥直接架在景玥脖子上,急斥道:"是你!是你捣的鬼!他们是你的人?"
呵呵,景玥笑着一叹,"王爷太高看我了。我刚才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后面还有老鹰。王爷不想成为别人的裹腹食物,那么现在选择投降,还来得及。"
"你……"不等灵王说话,一句中气十足的吼声传来:"所有人都给本大将军住手!有妄动者,格杀勿论。"竟然是穆赫章和他的亲卫军。
"杀!"亲卫军齐吼一声,震慑人心。面对这群沙场浴血而归的战士,禁卫军和蓝带军不自觉泄了几分气力。
穆赫章在众人瞩目中一步步走到青峰身侧,低头看了眼尚在挣扎的人,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宣帝与穆太后,最终把目光停在灵王脸上,凝眉道:"王爷要成大事,不该举刀威胁一名弱质女子,就不怕为天下人耻笑?!"
灵王一时拿不准穆赫章的意图,或者从心底仍保留一丝幻想,一扯嘴角哼道:"大将军来得正好,当初咱们说好的,大事得成,本王愿把皇城以北十座城池全部赐给你,定不食言。你去拿下昏君,我大哥登基后马上会兑现诺言。"
"王爷果然是重承诺的人,"穆赫章露出一丝怪异的微笑,"十座城池,王爷挺大方,不过我想着只做个守城之主没什么意思,不知道王爷愿不愿意让贤呢?"很多人听到了这话,却没有人听明白其中含义。灵王也是一愣,"大将军何意?难道你想反悔?"
穆赫章没有回答,扫了眼被围住的蓝带军,笑道:"我是觉得做王爷好过做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每日里醇酒美人、优哉游哉,待腻了还能找点儿更刺激的乐子。不如这样,你把王爷的位子让给我,由我来辅佐你大哥、哦,不对,是未来的皇帝陛下,怎样呢?"说着,一双眼看住噤若寒蝉的景世良。话音落处,众人面面相觑,那些认为穆赫章是前来救驾的朝官又开始紧张起来。
"赫章,休要信口胡言!"穆太后威严的声音忽的响起,"你未奉诏私自回皇城已是大罪,现在还不赶快将这些造反之人一网打尽、将功赎罪?!"
穆赫章看也不看她,只当耳旁有风吹过一般,看住宣帝扬声问道:"皇上的意思呢?治我的罪?还是恕我的罪?"
宣帝双瞳微微一缩,镇静的朗声回道:"那要看大将军的决定,是想做功臣?还是想做罪臣?"
穆赫章微微一笑,缓步走向灵王,停在景玥跟前几步,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嗓音,轻声问道:"你呢?当真做好决定了么?"
景玥面无表情的反问道:"你把曦儿姐姐带走了?你们的决定呢?"
"她很安全,我不会让她受伤,"穆赫章顿了下,继续道:"我也不希望你受伤。"
景玥眼神一跳,稍稍一扬嘴角,"生死由命,我不需要任何人担心。只有一句话,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请不要伤害我大哥,他经历的已经够多了。"说着,眼风扫向景世良。
穆赫章一怔,仔细端详景世良半刻,才缓缓点下头去。
见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灵王心中却犹如火烧,焦急的催促道:"穆赫章,你还不动手么?!"
穆赫章脸色阴沉下来,深深望了景玥一眼,举步向灵王走去,"王爷,我不知道你与你大哥之间的亲情是你的本心或者只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只清楚,当你决定举兵的那一天就不再是单纯的要讨还公道。即便这个残疾之人就是我们被残害的前朝太子,那你认为他现在还有能力执掌天下吗?恐怕大家心里都明白,他不过是个幌子。我对争权夺利不感兴趣,可惜啊,这一次我又不得不做。但我是玄夏国的镇军大将军,十几年的边关风霜,让我看透了生死。求死何其简单,求生何其艰难。你所谓的恩怨,与天下百姓的性命相比,微不足道。所以,我决不能让一个太平的天下毁在我手上。"说着,缓缓抬起手臂,用凝聚千钧之力下令道:"亲兵听令,臂系蓝带者,缴械不杀。反抗者,无论何人,斩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