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玥一时无话,倒是那个老头清了清嗓子先开口道:“你就是曲迎山的孙女曲玥?”见她点头,才继续道:“这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曲家还有活着的人,好啊,天意啊天意……”说着,瞧着小锦道:“我还以为你是唬我老头子的……”
小锦哼了一声,“怎么可能,要是您老实在不放心,不如查证查证她可是冒名顶替的。”
老头沉默一会,果然点点头道:“好啊,这话也对。那不知……这位姑娘可带着什么凭证没有?”
景玥可被问住了,要说自己的真实身份,都是听别人说的,从来没有某样东西能直接证明自己是曲家后人。眼见老头还在耐心等候,小锦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想来想去,居然真被她想到一件在身上藏了许久的证物:金镶玉锁片。
老头从她手中接过锁片,来来回回翻看了半盏茶工夫,终于眼中闪着激动的光,叹道:“是它、就是它……这锁、玉锁我见过,在太子身上见过……”
“太子?!”景玥吃了一惊,盯着老头手中的锁片问道:“老人家你说什么?什么太子?”
“什么什么太子!”老头激动的喝了几声,才解释道:“当然是太子殿下,夏昭帝名正言顺的太子武离央啊。这、这锁片是他贴身的东西,老朽我跟在丞相身边多年,没少见太子的面,绝不会记错!这是太子的东西。后来出了大事,有关太子的事没人敢再提了……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这儿?”
这也是景玥不解的疑惑。锁片是经过念希之手才到了自己手中,念希又是太后赐给穆赫章的人,这背后似乎有个解不开的结。不等她继续深究下去,老头似乎有从锁片上发现了什么,追问道:“央字是太子的名讳,可这璃字……敢问姑娘,你可知是何意?”
终于问对人了,景玥如实回道:“我想,可能是我娘的名字,我娘姓江,闺名‘朝璃’。”
“朝璃……江朝璃……”老头念了一遍,皱眉沉思了一阵,才开口道:“这么说来,当年的传言竟然是真的……我还以为是那些人为了贬损太子的德行故意散播的谣言……”说着看向景玥道:“曲姑娘,你来找我的目的我知道了,当年的事,我可以讲给你听,但是……你瞧见了,我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不想再掺合进你们的恩恩怨怨。能平平安安活到入土那天,我知足了……”
景玥看着老头皱纹纵横的脸,心下凄凉,平安活着,多么卑微的祈求,可自己的出现,就断了他今后的平安生活。她沉了沉气,终究还是道出自己的来意。老头没再说什么,原原本本把他所知的陈年往事讲出来。老头本名祝金禾,虽然只是丞相府的西曹掾,但是因为本分老实很受郑丞相重用。当年朝廷之上,曲迎山是众所周知的太子党;而丞相郑伯恩是夏昭帝忠心的臣子,没有对哪位皇子表现出特别的赞赏,包括太子在内。后来桓王毫无征兆的突然起兵造反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凡是太子党的官员,都被以各种罪名杀的一干二净。宣帝登基两三个月后,朝廷基本肃清。太子一党只剩曲迎山一个。大家不免猜测以宣帝的心狠手辣,为何偏偏留下曲家。可曲迎山不管原因为何,逃命是迫在眉睫了,这样,他想到一个人:郑伯恩。虽然两人并无私交,但曲迎山肯定以郑伯恩的为人不会落井下石。而且,当时的情况唯有还担任丞相之职的郑伯恩有能力送曲家平安出皇城。果然,曲家人顺利逃出皇城南下而去,但当时郑伯恩并不知道曲迎山也带走了正被满城秘密搜捕的太子武离央。大约十来日后,郑伯恩之子郑彦不知从哪儿得到曲迎山藏匿武离央的消息,立刻大义灭亲,举报父亲助逆。宣帝未加斥责,只是下旨郑伯恩辞官回家养老,让原丞相府的长史秦忠接替了丞相之位。又表彰了郑彦,给了他廷尉之职。至于曲家的去向,宣帝只字未提,也没人敢再追问。那些在丞相府做事的都是懂的明哲保身的明白人,辞官的辞官,闭嘴的闭嘴,要不然都倒戈到郑彦旗下。但有几人跟随郑伯恩已久,是他的心腹,替他悄悄去追踪过曲家的去向,并不为别的,只是想知道武离央是否真的平安。祝金禾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亲眼所见了曲家遇难的现场的人。
“当年那情景,我一辈子都不敢忘……”祝金禾闪着浑浊的眼,叹道:“到处横倒着尸体,男女老少都成了刀下鬼。所有箱子被掀翻在地,包袱、衣物、银子什么的撒的到处都是。我找了一刻钟的工夫,没发现有活口,也没找到太子殿下。我知道这一定不是普通抢匪做的,所以也不敢久留,马上回去复命。郑丞相听了我回报之后,严命我不许把这件事再说给第三个人听,否则不单单我,连丞相府那些人的命也都保不住了。丞相被罢官之后,我也称病辞官。想来想去,哪里也不如皇城安全,毕竟老丞相还活着,郑彦也是新帝跟前的红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我还有个活命的机会,就携妻带子在南郊落了脚。这儿虽穷,但安心。现如今我只盼着哪天儿子回来,能瞧上他一眼,我也可以安心随我妻去了。”
“你儿子现在何处?”景玥想着如果找来人也许祝金禾会改变主意出来帮自己作证。
祝金禾仿佛猜中她的用意,直接摇了摇头,回绝道:“姑娘不必问了,我答应过郑丞相永远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因为你是曲家的后人,有权力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可毕竟事情过去多年,现在天下太平,皇上治国安邦,百姓安居乐业,他是好君王。之前种种不必再提了吧。你们曲家虽然死得冤枉,但人已化土,公道自在人心。若执意揭开尘封往事,必然掀起一番血雨腥风。再有人跟着丧命,难道是姑娘你愿意见到的?!”
最后一问犹如鸣钟一般,震动了景玥的心。她确实不希望再有人因为自己丢掉性命,眼见了多少鲜活的生命从身边默默消逝,她觉得自己渐渐掉入一种恐惧孤独中无法自拔。见她犹豫痛苦的神情,小锦皱了下眉,盯着祝金禾冷笑道:“你这么说是想威胁我家姑娘?她心地软弱善良,你的话也许真把她吓住了。但你别忘了,既然我们能找来,其他人也能。虽说你口口声声好皇帝好皇帝的念着,人家不一定相信。这俗话说得好,人心隔肚皮,不把心掏出来瞧瞧,谁知道谁是赤心谁是黑心?!”
祝金禾面色微微一变,垂下眼没有说话。
小锦扯了下嘴角,继续道:“既然你说是郑伯恩嘱咐你不要告诉第三个人知道,你又不肯出来作证,那不如我们去找他好了。听说他在他那孝顺儿子府上养老呢,过的还不错,想来没老糊涂到健忘的地步。除了他,你在丞相府的那几位同僚,我们也顺道拜访一下。方便的话,大家凑在一起叙叙旧也不错。哦对了,你的独子祝安康好像一直在镇军大将军帐下效力,不知道他对这些事清不清楚?”
祝金禾脸颊抽动了下,颤抖着抬起手道:“姑娘你……好、好,你说,到底想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