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思量,景玥最终决定采纳穆赫非的建议,以让香鸾跟随为前提,离开胡玉的队伍。这样一来,她与穆赫非并小锦、香鸾,一行四人向皇城进发。一路顺利,几日后到达了凤城。景玥记得第一次来玄夏国,莫风做向导时曾提到过凤城和凰城的故事,两城互为犄角,这次取道福清县北上,刚好走到这里。更巧的是,香鸾查到当年另一名负责清理现场的福清县守军退役之后就落户在凤城。四人在客栈落了脚,直奔那名守军家里,希望可以从他口中再得到关于当年之事的一些印证。
凤城西南一条僻静的街道上,百姓的房舍家家相连,偶有几间临街的房子改成了商铺门面。到了一家杂货铺前,四人停住脚步。香鸾扬手指着门口挂的略显破旧的招客旗道:“就是这里了。店主叫钟源,十几年前在福清县充军,曾经在蔡监军手下,后来在北边战场受了伤,退役后带着银子在这里落户,开了这家杂货铺。”听完,景玥和穆赫非对望一眼,谁也没说话,也没迈步。
“你还犹豫什么?”香鸾好奇的扫了二人一眼,“到门口了不进去问问你能甘心么?”
景玥叹了口气,其实她不是不想进去,而是一想起望北爹的遭遇,就一阵后怕。这一路走来,她心中始终忐忑不安,如果因为自己的私怨而让这些本来已经过上平静生活的人又身陷险境,甚至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那自己的执着岂不是大错特错?!
“玥儿,放心,”穆赫非轻轻一握景玥的小手,安慰道:“那次是意外,现在有我在,别怕。不会再有人敢伤你分毫了。”
两人的心意相通引来香鸾的白眼,在旁的小锦倒是从始至终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等两人眉目传情够了,香鸾才清了清嗓子,揶揄道:“你们差不多行了啊,一路上卿卿我我的还不够么,当我是死人啊。还不赶紧先办正事。”说着,抬脚进到小店里,啪啪拍了两下柜台,扬声道:“喂喂,有人没有?还做不做生意?!”
话音落处,嗒嗒一阵脚步声,屋内侧门一开,走出来一位中年妇人,赔着笑道:“客官好,不知几位想买些什么?”
香鸾将她一打量,问道:“你是钟源的妻子?”
妇人一愣,点点头道:“是,家夫姓钟,不知几位是……”
“朋友,”香鸾爽快答道:“你去叫他出来,我们想见见他。”
妇人笑了笑,仍旧站在原地,施了一礼道:“实在对不住,家夫前两日出门了,还未回来。请几位不妨过几日再来吧。”
这个回答出乎预料,四人对望一眼,还是香鸾开口道:“出门?会这么巧?知道我们来他就走了?”
景玥觉得这话不合适,忙接口道:“大婶,他出门是做什么去了?可有交代过何时回来?”
妇人瞧了瞧景玥,如实回道:“家夫是去办货了,至于去向,我只知道往常他会向北走……”
“北边大了,到底是哪里?让你说个明白话怎么这么费劲?!”香鸾受不了这种挤牙膏似的问法,眼中带出怒气。
妇人一时有些惊慌,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景玥暗暗扶了香鸾一下,和缓语气道:“大婶别怕,她是大嗓门。你说去北边?你夫君可说了去哪个城?我们是他的朋友,从南边来的,刚好路过所以想见见面,仅此而已。或者你告诉我们他的归期,我们到时再来,是一样的。麻烦大婶好好想一想。”
见景玥一副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样子,妇人安了心,回道:“实不瞒这位姑娘,我家丈夫出门从不跟我交代的,只听跟他同去的人说起过,他们常往阳城一带去。听说那儿离皇城不远,来往人多,好办货。大概……这回也是去那儿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总要十日左右。”
话至此,众人也知道实在问不出什么了,互相使个眼色,退出店来。走出去一段路,香鸾哼了一声,斜着景玥道:“就你心善,怎知那女人不是故意骗咱们的?笨!”
景玥叹了口气,笑道:“我是笨,不过我能看出来。即便那个钟源没去办货,此刻,他也确实不在家中。你比我厉害,难道看不出么。”
香鸾装没听到这句“奉承”,分析道:“钟源不在。有两种可能,一个是真巧合;一个是有人刻意安排。如果是第一种,咱们此刻启程去阳城,说不定可以在路上或者到了那里能碰上他。如果是第二种……结果如何就不用我说了吧。”
“我宁愿相信是第一种……”景玥喃喃一句。
穆赫非眉头微皱,叹道:“但愿他没事……不过玥儿,假若被香鸾不幸说中,那么他此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我觉得咱们不要在此地久留,上次你刚见到望北爹就遇到杀手,这次他们先你一步把人弄走了,目的再明显不过。咱们马上启程去阳城,到了那儿,我可以护你周全。”他这边说着,景玥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因为她满脑子在回想之前的事。等他话说完,见她呆呆的出神。他轻轻晃了她手臂一下,唤回她的神思。
“非、香鸾,你们听过文轩馆和九灵阁么?”景玥突如其来一问,吓住所有人。三人表情各异的把目光集中过来。香鸾刚要开口,被穆赫非挥手拦住道:“别说了,先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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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香鸾故意找个借口支开小锦,关好门窗,才非常详尽的讲了文轩馆的许多消息。穆赫非没有开口,只是神色忧虑的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景玥惊讶于香鸾居然连文轩馆的组织制度都了如指掌,转念想到她是在灵王府做事,了解这些也不为过,而且说不准灵王与文轩馆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遂试探着问道:“如此说,那文轩馆主人的身份应该也不简单了?难道是……夏宣帝?”
香鸾微微一笑,答非所问道:“是与不是有什么要紧,不管文轩馆主人是何许人,它为谁效命却是显而易见的。况且他们也动不了你,更不用你担心了。”说着,眼角不经意瞟向沉默不语的穆赫非。
景玥不明所以,疑惑道:“动不了我?什么意思?他们派的杀手不就是冲着我来的?”
香鸾丢过一个看白痴的眼神,哼道:“或许是有人要置你于死地,但你别忘了,文轩馆的杀手可不是吃素的。你逃得了一次,还能有下次?!可偏偏每次杀手出现,都会有人‘恰好’救了你。你不觉得奇怪吗?你就没想过事情为什么这么凑巧?那些救你的人是什么身份你不好奇吗?”
经过这一提醒,景玥回忆起某些被自己忽略掉的细节,之前两次遇到杀手,第一次是欧阳闵救了自己,第二次是那个樵夫。看似没有关联的人,却因为一枚玉牌串在一起。如果他们互不相识,为何樵夫会认得欧阳闵给自己的玉牌?如果他们认识,那会是什么关系?
“玥儿,”一直沉默的穆赫非突然开口打断景玥的沉思,问道:“你刚刚提到九灵阁,据说那是南尧国与文轩馆齐名的密探组织。对他们,你了解多少?”
景玥耸耸肩,摇了摇头。
穆赫非叹道:“这正是我最担心的。文轩馆虽厉害,好在是明处。九灵阁却躲在咱们看不到的暗处,他们救你的目的,接下来要做什么,谁也猜不到。这才是最可怕的。”
景玥不懂他的担心,纳闷道:“你怎么知道救我的那个人一定是九灵阁的人?”
穆赫非抬眼看住她,认真道:“你听到香鸾说了,如果那名杀手是文轩馆的人,怎么可能被一名山野樵夫击退?!他分明是乔装过的武功高手。还有,之前在南尧都城咱们第一次碰面时你说过,高义高太傅查到九灵阁的人在景家出事那晚出现过,而且十有八九景家的人就是死在他们手上。依照这些推断,他们既然搀和进这件事,就不可能放过你,有文轩馆出现的地方,自然会有他们的影子。”
听了这话,景玥心底冒出一股奇异的预感,那枚彩玉牌后隐藏着一个令人望而却步的秘密。如果樵夫是九灵阁的人……她宁愿相信这一切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一阵沉默,香鸾看看身边两个愁眉不展的人,故意哼笑一声道:“何必在这里耽误工夫冥思苦想,不如此刻启程去阳城,等找到钟源的下落,说不定又能‘碰巧’遇到九灵阁和文轩馆的人,到时候抓他一个两个的问问清楚,岂不省事。”
穆赫非闪了香鸾一眼,附和道:“也好,今日时辰不早了,咱们且在客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启程去阳城。”说完,看向景玥温和的嘱咐道:“刚才咱们说的话你不要对小锦讲,怎么说她也是欧阳闵派来的人,没弄清他的底细前,小心为好。”这个道理景玥自然懂得,点头同意。
转眼第二天,四人继续北上,却也并未遇到可疑之人。在两处商旅常常路过借宿的村子,还打听到钟源一行人果真往阳城方向去了。为了尽快找到人,四人有意加快行进速度,才三天工夫就赶到阳城。再一次面对熟悉的景致,景玥心里不免感慨万千,谁能想到世事如此难料,自己的幸与不幸都起始在这一地。没有住进客栈,穆赫非安排了位于药铺后街一处简单的宅院供大家落脚。安顿好后,按照打听到的消息,四人直接去城里的客栈找钟源。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地方一瞧,天公作美,竟然真的被他们找到人。见那钟源不过三四十岁,身材瘦小,样貌普通。等景玥道明来意,他略微吃惊了下就恢复平静,引着四人进屋叙谈。
一顿饭工夫,钟源详细的把当年所见讲述出来,原来他只是福清县守军里的一名下级军士,当年是接到上级命令赶去事发现场为死者收尸,而发号施令的正是与景世良有书信联系又陷入细作案的蔡监军。当时执行这项任务的军士一共十人,其中就有钟源和望北爹,事实上他们当中没有一人知道被害的是御史大夫曲迎山一家,按照上级的说法,只是个山贼抢劫杀人的案子。可后来,有人发现了蹊跷之处。所有尸体不是乱刀砍死,而是被精准的刀法刺中要害处毙命。这种能力连一般军士都不具备,山贼怎么可能做到。如此,众人悄悄议论起来,慢慢流言也传开了。起初,蔡监军并不阻止他们议论,偶然也跟着说几句。但没过多久,蔡监军突然被调职离开,同时走的还有蔡监军之上的两位守将,听说都被调去北疆戍边。至于那十名军士,在蔡监军调走后的一段时日内,其中四人跟随蔡监军去了北疆,除去钟源其余都战死沙场;剩下三人得了疾病突然暴毙;一人失踪不知去向;唯有钟源和望北爹活了下来。
“那后来你是听什么人说被灭口的是曲家?”景玥追问道。
钟源摇了摇头,“这可说不好,大家都悄悄传消息说好像是皇城来的大官,至于谁先开始说的就不清楚了。说不准只是个谣言,不然真死了个大官,朝廷怎么可能不追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