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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八日·夜:兰夜幽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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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琢思绪飞转,结合原先设想之词答道:“巧了,昨夜星象与我重解的卦意不谋而合,等苍琰来了,再谈不迟。”

“……也好。”听梦冷冷地瞥了一眼他腰间赫然多出的那串金碧玉佩,轻笑,“看来巫师大人很会公私分明,我倒要洗耳恭听了。”

月琢听出她话里的讽意,也不自辩,只一笑而过。

“抱歉各位,我来晚了……”众人谈话间,苍琰衣带沾风,人随声至,“今早去喊暮汐晨练时,这小子的娇气劲又上来了,非说有些头晕低热,我便帮他调息了一会——没有耽搁大家太久吧?”

长老们纷纷表示关怀和谅解。月琢亦朝他颔了颔首,余光一扫堂中的更漏,道:“不偏不倚,刚好巳时。”

“那便开始吧。”

按计划,苍琰先将昨日探视医馆所见转述与众长老知晓,再请听梦详细说明族人病情的严重性,进而对她提出应及时切断可疑病源、派人严守莲湖的建议予以肯定。

而后,月琢便根据扶源地形,分析此地所产莲子致人灵力流失的内在原因,并拿出记录历次占卜族中大事的手札为证,重现六年前的占卜结果,引导诸位一同揭示卦意,以此得出扶源不宜生存、鹄族亟需迁居的结论。

一切到此为止,都显得顺理成章。在座的几位长老顾惜族人安危与血脉绵延,亦对迁居一事深表赞同。

然而,正因此事攸关全族生死,一旦踏上征程,便又是一次望不到归期的苦旅,苍琰却将动身之时定在了今晚日落之前,其时之仓促,几乎不给族人以充分准备的余地,反令一向处事严谨的听梦生了疑。

扶源地脉受损、灵气失衡,是以幻化出莲子状的果实作为引线,让人误食其后产生灵脉畅通的错觉,实则炼化神力以填补地底的亏缺——这只是月琢作出的一种大胆假设,并未得到确切的验证,长老们却对此深信不疑。

相反,昨夜星辰异动、今早暮汐突感不适之事,才是真切发生的,却被他们三言两语含糊带过……听梦无法轻信,此事就如苍琰月琢一唱一和说的那样简单。

“族长,迁居一事我没有异议,但是否有点操之过急了?”就在众人打算进一步商讨迁居事宜时,听梦仍不死心,抛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全面封锁莲湖,短短几天之内,族人应无性命之忧。那么我们何不多等几日,将此中疑点调查清楚之后再启程,也给族人留出时间做好长途迁徙的准备?”

“这……”“今晚动身,确实仓促了些……”

苍琰与几位长老听后,虽有顾虑,但也认为听梦所言不无道理。

唯独月琢眉头紧蹙,双指敲了敲桌子,凛声质问:“那你凭何保证,封锁莲湖就可以杜绝其他隐患?你又怎知族人的一饮一啄,没有受到扶源地脉的影响?暮汐无端感到不适,难道还不能证明此处暗藏更深的危机?”

长老们随之陷入了沉思。

听梦脸色一僵,立即反驳:“巫师大人,你为何总要把尚无定论之事拿来危言耸听?所谓的危机不都是基于你的假设和推断?你嘴里可曾有过一句令人信服的真话?”

“圣医若只坚信‘眼见为实’,我亦无话可说。但你宁愿将全族上下置于未知险境,也要探寻一个毫无意义的真相,是否有违‘医者仁心’?”

“好,你是圣人,我没有仁心……”听梦气极反笑,拍案而起,指着月琢道,“公冶月琢,我忍你很久了!整天神神叨叨不说,还把什么卦象、预言都当作传世真理,你以为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就能随便唬住大家?那你为何不解释昨夜的异象?是玩忽职守,还是有所隐瞒?”

长老们见她怒气喷薄,俱是一惊,随即意识到他们本应在这次晨会上禀议之事竟已被月琢巧妙揭过了。

苍琰预感不妙,连忙起身劝架,压制了众长老此起彼伏的疑惑之声:“听梦,你先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孰料月琢好似深谙听梦对他不满的缘由,冷静地摆了摆手,直面圣医道:

“你明明不信我,为何还那么在意昨夜星辰异动?你是不是觉得……我单凭一个意味不明的卦象、几句模棱两可的预言就获得了族人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而你这般坚信事实、谨言慎行的医者却人微言轻,很不合理?”

“是又怎样?”听梦嘴快地承认,待反应过来时,已是骑虎难下,“公冶月琢,你今天得以坐稳巫师之位,无非是族人敬重你父母生前舍己为人的大义,与你个人有何关联?你又为鹄族做过什么实实在在的贡献?你知不知道……你每次信口一言,便要所有族人陪你奔波流转,何尝不是徒增伤亡疾苦?”言至最终,她话音微颤,不乏悲戚。

“呵……是啊。”提起他那素未谋面的父母,月琢眸色一黯,倏地沉默了。

苍琰也冷下脸来,罕见地摆出族长之威,肃然道:“听梦,你和阿琢观念不合,可以争辩,但不要拿公冶前辈之事出来比较……过分了。”

“的确,不同时代的人们,有不同的使命。”玄风长老抚须轻叹,也算是为孙婿稍作辩解,“九百年来,人间改朝换代,战乱不休,又经历了多少次饥荒、疫病、大旱……才有今日的盛世安宁?鹄族虽远江湖,亦无可能独善其身——但是你看,自从小琢五百岁时继任巫师以来,我们何曾被卷入过人界纷争?何曾因漂泊四海而与至亲至爱真正失散?”

玄风长老语罢,在座众人无不暗暗点头,深有感喟。听梦神情一滞,缓缓低下了头,向族长、长老一一行礼,最后面向月琢,郑重致歉:“对不起……我失言了。”

月琢摇了摇头,伸出手掌,将俯首作揖的女子虚虚一扶,温言道:“圣医也是一心为族人着想,本没有错。”

可当听梦抬头望向他时,却见巫师那双看遍星辰的眼眸里,逐渐染上薄雾浓云般的悲凉湿意。

“苍琰……接下来的事,你全权决定吧。”月琢心不在焉地说完这句话,便挽起临岚的手,向外行去,“我去载元台边等你。”

“爷爷,我先走了。”临岚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对玄风长老道,“待会见。”

晨会不欢而散,但今晚迁居一事已定。无论如何,月琢的目的达到了。

踏出议事堂的那一刻,月琢仰天长叹,不知是为他愧欠之人争取到渺茫生机而略感宽慰,还是为这诱人坠落的梦境终将消散而庆幸不已。

“临岚,我想回家了。”

他的眼中盛着日光,凝定肃穆,不掺杂色,如同两块通透的琥珀,滤去了层层金芒,含光隐耀。

“好,我们一起。”

月琢惊讶于她爽快的回复,侧眸怔怔,“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临岚淡然一笑,有什么好问的呢?倘若父母之事确是给他留下了极深的烙印,那她大约也能明白他畏于面对男女之情的原因了。

“月琢,只有当你不再自苦的时候,说出来才会更加轻松。”

他望了她良久,眼底情绪终化作漫漫归潮散去,“……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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