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将世间喧嚣抛诸脑后,刻意用了一个仪式感极强的起手式,挥手奏出第一个音符。
琴剑和鸣,是我与司马昭献给曹植的助兴节目,也是我们在永安城青年士人当中的一次亮相。
我其实不太知道曹植对司马懿的儿子们观感和评价如何。但既然司马昭一心一意把我当成他的偶像,曹植又将我当做知音挚友,我自然希望他们之间能够更加和谐,至少不要太不和谐。
我想让司马昭在曹植面前刷一点好感度,不想去管以后如何。不管将来是要争权夺势勾心斗角,还是要你死我活不死不休,至少当下,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有着共鸣的灵魂。
快意随性、跌足长啸、纵情人生,本就是魏晋的时代色彩。
因而我的琴音,便是肆意挥洒、纵情奔放的。好似一股自由吹拂的清风,掠过层层叠叠的竹林,以大地为琴骨、以翠竹为琴弦,长啸入云,纵横九霄。
这股风这股气,在云霄之上翻滚凝结,化为鲲鹏展翅、翔龙遨游,追云逐月,弄影吞星,搅动碧海云深,碾碎月影银华。
纵情喧嚣之后,风息云静,万物归于本心。唯有朝阳跃海而出,耀我中华万里河山!
一首琴曲三个乐章,是压箱底的好曲子,我使出浑身解数演绎,弹奏得浑然忘我。
司马昭的剑舞也是按照曲调的旋律意境来编排,时而轻巧精致,时而大开大合,时而静如幽潭,时而纵情若狂。他那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颀长身姿,强劲有力干脆利落的动作,恰如一条红龙,将手中长剑舞出了霜华满天的凌厉美感。
黑袍将军岿然不动埋首抚琴,红衣少年跳跃回旋激情舞剑。我与司马昭都如痴如醉全情投入,世间广阔仿佛不复存在,又好像凝结在我的指尖与他的剑尖。
上一回与他双人剑舞,也是这般酣畅淋漓。
曲终、剑收,场中寂静了片刻,众人似乎都呆住了。我抬头见司马昭胸口起伏微微喘息,额头隐约见汗,我自己也是心绪激荡难以平静。
逆光之中,我与司马昭的视线连接在一起,再度让我体会到几分心灵相通、灵魂共振的感觉。
司马子上,多希望经年之后、世事变迁,你仍是今时今日的少年郎。
“啪、啪、啪”
曹植带头鼓掌,仿佛施下了什么让时间回复流动的魔法,现场立刻紧跟着响起雷鸣般热烈的掌声。众人纷纷向我们恭维、祝贺,溢美之词简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曹植抬手,将司马昭招至近前,含笑道:“一别经年,本王的印象里,子上还是个小小孩童。眨眼之间,司马家的公子们早已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郎,叫人好生羡慕司马将军。”
司马昭有点脸红,行礼道:“司马昭一身蛮力,只会舞枪弄剑,做不来精致文章,在殿下和诸君面前献丑了。”
曹植大笑:“本王倒是很喜欢子上的直爽性情。你的剑舞,是真正身经百战的骁将之舞。本王方才听琴观剑,内心战栗不已,恨不能抽剑出鞘、引领千军万马、纵身跃入敌阵。真是少年英雄、后生可畏!”
称赞完毕,曹植从自己衣带上接下一块玉佩,赐给了司马昭。
诗会的魁首当然是有彩头的,这都是预先准备好的。但曹植赏赐司马昭完全是他的临时决定。这只是个表演性质的节目,他就算不赏、或者象征性地赏点什么,都无所谓。
赏赐玉佩,还是随身佩戴、当场解下的,意义就不同了。
司马昭自己心里也有数,原本就红扑扑的脸蛋兴奋得更红了,接过去之后都有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道谢。
不真实的感觉再次掠过我的心头。我多希望这一刻能够延续下去,未来的大魏朝堂也能如此和谐稳固、坚如磐石。
曹植对我道:“叔权的琴技又有进步,吾不及也。这首曲子怎么不曾听过?莫非是叔权所做的新曲?”
我回过神来,笑着回答:“确是新曲,是我与星先生闲暇之余一道作的,本也打算这次觅个机会请殿下指教。”
曹植轻轻“哦”了一声,浅笑着睨我:“叔权藏私,该罚。不过曲子好、弹得更好,又该赏,真叫人为难。”
我端起酒杯躬身行礼:“既然赏罚抵消,不如我等一道遥敬陛下,祝愿陛下龙体安康、心愿早成!”
曹植挑眉:“叔权心里,无时无刻,无不惦念着陛下。永安交给你,陛下放心,永安百姓必然也可以安心了。”
曹植几句话,自然是说给在场的永安人听的,却不动声色地对我眨了眨眼,微微勾起唇角浅浅一笑。
没事,我习惯了。反正你们谁都可以来笑话一下我这个恋爱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