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漏,雨势更稠。我和星寰相对坐在中军帐中,对着地上的模拟沙盘沉默不语。清茶的淡香氤氲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星寰的眸子淡淡的冷冷的,静静地望着我。
我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大概在阴雨连绵了十五天之后,我终于理解了这场雨真正的意义,就是为了终结这场无解的僵局。
诸葛亮不会退,我和司马懿也不会放弃。那么破局的方式只有两种,要么双方决一死战,要么产生某种变化。
我不是不担心,当我们和诸葛亮在永安纠缠的时候,东吴会趁机在我们背后做什么小动作。或者东吴和西蜀勾结,拿出他们的看家本领——攻打合肥,以此造成魏国的资源紧张,逼迫我和司马懿放弃永安。
不过这么长时间下来,东边一直老老实实,孙权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想法。再加上曹休也已经就位,即便有什么事也有他首当其冲,似乎并不需要担心。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倘若局面继续僵持不下,是不是应该秘奏朝廷,劝说曹叡出兵汉中。以西蜀的实力,他们只能维持住一条战线,双线作战是不可能的。而如果跟我打配合的人给力,说不定能够一举攻入成都、消灭西蜀!
可我把这个想法跟星寰说了,却被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跟我分析了魏国目前的情况,包括兵力、民力、财力,其实也都无法支撑大规模的灭国之战。
西蜀虽小,却实实在在是个“国”。
我看着沙盘,迟疑了:“那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这么耗在这里……?”
星寰没说话。我感觉自己像是课堂上问老师问题的学生。我问老师这题该怎么做,老师用眼神回应我“你自己想想看呢?”
我暗暗咬牙。自己想是吧?不告诉我答案是吧?
我的视线在沙盘上反复逡巡,在脑中为静止的沙盘叠加连续降雨效果。经过半个月的雨水天气,永安附近所有的水系全都不同程度地涨水了,有些岸边滩涂地带直接被淹,行船倒是比之前更方便了。
可我们的船只在数量上不如蜀汉,我不太确定是不是能够凭借水军取胜。
我的目光最后停留在蜀军营地旁的山丘上。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心头浮现。进过连绵阴雨,附近山上的泥土已经吸饱了水分,变得松动。西南山区原本就是泥石流高发地带,倘若我能用人力促成这种自然灾害的发生呢?
联想起那天晚上荜红棘带我潜入诸葛大营的一路所见,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经历让我苦不堪言。就连荜红棘那般身形矫健的人也连连踩坑。好几次我们一脚下去,成片的泥土便顺着坡度滑了下去。我愈发确信自己的想法是可行的。
我缓缓指向诸葛亮大营背后的那座山丘,目光则看向星寰,看到他在我的目光中微微地笑了。我便知道,我找到了他期望的答案。
我嘴上叹了一口气,心里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脸上僵硬的肌肉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先生说句话又能怎样?非要这样考我。”
他语声淡淡:“就算予不开口,将军不也找出了破局之法?只是法子虽然有了,真要做成这件事,还有不少困难,并非嘴上说说这般简单。”
话是这么说的,他的语气中明显含有笑意。我轻易听了出来,笑道:“那我现在去把马钧叫来,大家一同商议一下。”
“还需叫荜帅伉俪前来。”他补充。
我想了想:“不用叫陈庆?”
他冷冷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将军身先士卒,届时中军之中留下何人镇守?自然是不需要叫的。”
我哈哈尬笑:“知我者先生也!”成功收获星寰老师的白眼一枚。
——说是白眼,其实也不过是浅浅翻了一下眼皮。
当天晚上,陈庆亲自在中军帐外站岗值守,我跟星寰、马钧、荜红棘、奚英一道在帐中商量了许久,将我心中初具雏形的想法扩展成一个完整的计划。等到天蒙蒙亮时,所有人都无比振奋。
我的计划要说简单也是很简单的——我打算利用火药人为制造泥石流!
我亲自去过诸葛亮的大营,虽然是在黑灯瞎火的晚上,根据我和荜红棘两人的印象相互佐证,还是能够确认对方营地的大致状况。诸葛亮扎营的原则并没有偏离兵法的基本,背靠高山、面临谷地,占据水源的上游。
因为一般来说是不需要考虑泥石流这个因素的。一来营地不会扎在那么靠近山脚的地方,二来,通常来说,这个季节确实不应该出现这种连续降雨的极端天气。
众人都没有什么反对意见,马钧尤其兴奋,跃跃欲试准备大显身手。可我很清楚,我的计划仍旧面临几个关键问题,首当其冲就是这阴雨连绵的潮湿天气。
因为湿度太大,双方都心照不宣地断了火攻的念头。这种气候条件,除非有现代化工产品,这个时代的那些天然助燃剂基本上都没法起作用。当然,火药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