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骠骑将军的本意,是想要二公子在军中多多历练,将来也好报效国家。”
“骠骑将军好见识。昔日本官奉招觐见先帝,曾与司马将军见过一面,印象十分深刻。”孟达看了我一眼,“恕我直言,城府谋略远在你我之上啊。”
我笑笑:“司马将军身受先帝宠信,位列辅政重臣之一,岂是夏侯称凡夫俗子可以相比。他肯将公子寄放在下官帐下,下官已是受宠若惊了。”
“夏侯将军也是身受先帝宠信之人,何必自谦。”孟达忽然叹息一声,“想不到先帝竟在如此壮年……京城一见,竟是永诀……”
我沉默无言。孟达与曹丕相见时,我还以赵乐的身份漂泊在外,所以他们君臣之间相见的具体过程,我一无所知。听孟达此时此刻的语气,他对曹丕之死竟然极为伤感。曹丕都已经去世两年多了,他在提到“先帝”二字时,口吻仍旧明显与别不同。他明明只与曹丕见过一次面。
良久,我问道:“今上登基承继大统之后,孟将军尚未觐见过吧?”
“本官尚未有幸蒙陛下召见。”
“将军镇守边境重地,无法轻易离开。陛下即便想见将军一面,恐怕也顾虑重重,不敢轻易调动。”
他浅浅一笑:“是啊,边境之臣,总比不上京城里的官员,离得近些。”
我听这话有些不是滋味的意思,便极力想要缓和气氛:“陛下登基之后事务繁忙。不过恩敕的诏书,将军总该收到了。”
“陛下封赏不薄,孟达诚惶诚恐。听闻陛下年纪虽小,却开明睿智,勤于政务,是不逊于先帝和太|祖皇帝的英明之主。只恨孟达身在边地,无缘得见天颜。”
“日后定有机会的,孟将军不必着急。”我劝慰道。
我们又聊了一阵,他再没提过我私自闯到上庸来抓间谍这件事,气氛也融洽和睦,这件事看似就这么过去了。聊了小半个时辰,他叫来副将,让他安排画师跟我回去给汪荣画像。我见状松了一口气。不求他真心帮忙,只要他不追究、不为难,我便知足了。
等画师的间隙,他问我:“夏侯将军,本官与你,当真是头一次见吗?”
我忙反问:“将军何出此言?下官不记得曾与将军有幸结识。”
“嗯……确实不曾见过,然而本官不知为何,总觉得将军有几分眼熟,似乎曾经在何处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干笑道:“或许是将军曾见过与下官相貌相似的什么人,弄混了吧。”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终于放弃了在记忆中搜索。副将带着安排好的画师回来,我便向孟达告别,与画师一起跟着副将,原路返回我们被软禁的院子。
画师按照司马昭的描述画了汪荣的画像之后便走了。我把孟达承诺要张榜通缉的事告诉了熊焱他们,熊焱也觉得半信半疑,不太相信孟达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件事。不过我们其实也都不太了解孟达。他到底怎么想的,谁也不敢说自己能猜对。
随后几天,我们一直待在这个院子里,饮食用度上没有任何短缺,也有大夫被请来给司马昭和我看诊治疗,只是人身自由仍然被限制着。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能离开这间偏院,如果有什么需要,看守的士兵会为我们提供,但坚决不允许我们出门。众人开始感到生气,我心里也没底。孟达的意思是要一直关着我们不让走?这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
正在我忍不住想去找他讨要说法的时候,他主动来找我,拒绝了我想跟他谈谈的要求,要我们先跟他去一个地方。
他带着我、熊焱和张昀来到北门城门处。城门外的布告区域张贴着悬赏缉拿汪荣的告示,上面画着古代毛笔画风格的人像,还有“不问生死皆有赏钱”等字样,并且明码标价特别标出了“活捉”的赏格。城门一旁的地上,有一处用白布盖着放在地上的什么东西。孟达就带我们来到那块白布旁。他让人掀开布,露出一具脏兮兮的尸体。
“这是今天早上有人来报说在城外发现的,与悬赏布告上相貌相似的男性尸体。你们来看一看,是不是你们在找的那个汪荣?”
带张昀来的目的就在于此。我们这些人当中,只有张昀是真的认识汪荣。司马昭只见过一次,又因为腿伤不能跟来,只能让张昀硬着头皮承担起辨认尸体的重任。张昀忍着恶心和恐惧,颤颤巍巍地看了看尸体的脸,对我们点了头。
“的确是他……的确是……”
“这具尸体是在城外的树林里发现的,倒卧在一处灌木丛中,周围有杂沓的马蹄痕迹。尸体背上插着两支箭,应该是致命伤,随身物品被洗劫一空,可能是遭遇了劫财害命,马匹和钱物都被抢走。从尸体的状态来看,应该死了两三天了。”孟达的副将解释道。
我和熊焱面面相觑,感觉难以置信。这么算起来,汪荣在那天从张昀手上拿走伪造的江陵城防图之后,没过多久便死在了城外?他就这么死了,白白让我们找了这么多天?
是谁杀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