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警惕去看,一块灰蒙蒙的沾满尘土的布凭空丢了进来。
啪地一下落在地上,惊起了不少灰尘。
丢在地上的,竟然是谢人间失踪的剑布。
那上面沾染了空相剑的力量,对于魂灵来说是致命的,怎么有魂敢去碰,甚至敢丢进来?
应流扬有些吃惊地起身去门口,发现门外不远处站着许多黑漆漆的魂灵,他们没有脸,沾满魇气的身体使他们全身看起来都是黑色的,像一条长长的黑影。
此刻都聚在屋外,有些畏怯地朝应流扬所在的方位看。
“这……”
待看清情况,连谢人间都愣住了。
空相剑是谢人间的佩剑,即便是剑布也是浸染透了谢人间的力量,足以使任何一个魂灵魂飞魄散。
远处的灵看起来都是残缺不全的,连面容都显示不全。
就好像是……
其中有一个消散了大半的灵上前去,走近了才能勉强认清是刚才出现的店小二。
他已然是一副将要消散的模样,奄奄一息地,“……你们的剑布,我拿来了。”
不知为何,应流扬竟然不敢再看他快要消散的身影。
那个样子,简直就像……
应流扬匆匆扫了一眼谢人间愈发透明的身体,不敢再看。
他想的没错,那些魂灵为了把剑布送过来,竟然不惜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一个传一个的为他们取来剑布。
所以他们都是残缺不全的……
连谢人间眼里都是震惊。
应流扬神色复杂地道了一声:“多谢。”
店小二摇了摇头,道:“我们只是很想出去。”
他们的魂灵被镇压在这里,不入轮回,只能作为景烟岚的食物。
生前在一夕之间死于非命,死后还要做杀人凶手的帮凶,那些死在此处的修士的魂灵在这些年都被景烟岚吃干净了,仅存的尚有神识的府罗城人今后也逃不开这个下场。
他们的魂早就染透了魇气,除魔极相的破碎也不能给他们带来自由,与其被囚在此处永世不得超生,倒不如做些有用的事。
应流扬正欲将那块布捡起之时,忽地有一道力量凌空劈来,幸而谢人间抬手挡了一道,才没受伤。
那力量却像是泄愤一般,转而击打在了面前的魂灵身上。
那店小二本就快要溃散,这一下更是加剧,一瞬之间那团尚有实体的魂灵便如雾气一般散开了。
漆黑的魂灵不住发出尖锐的喊叫,像是控诉,又像是解脱,很快消散在二人面前。
谢人间神情严肃,凝着不远处的虚空。
应流扬这才发现,那里有一股黑气重得不同寻常。
待谢人间望过去,这才慢悠悠地,恋恋不舍不舍地散开。
虽然未看见人,但应流扬心知角落里的东西是什么。
景烟岚。
似乎是察觉到谢人间的七七之期将近,他甚至已经不再畏惧谢人间了,躲在暗处蠢蠢欲动。
应流扬心中莫名紧张起来,他道:“我们快些布阵,先将除魔极相修复。”
“你不用再休息一下吗?”谢人间有些犹豫。
应流扬已经过度损耗灵力,再勉强布最后一个阵,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没事。”应流扬摇了摇头,“这是最后一个了,之后再休整也无事,不能让魇气再扩散了。”
“……好。”
应流扬提了一口气,调动身上仅存的灵力,将破损的法阵重新画好注入灵力,再将剑布压在曾经魂铃的位置,直到原地的法阵忽地一震,一股淡红的力量像是波浪一般扩散开,自应流扬脚下急速扩张,直至覆盖整个府罗城。
除魔极相的最后一角修复完成。
二十年前废了百余修士的命才结成的除魔极相在顷刻间重新张开,仿若一张巨网织住了整个府罗城。
刹那间仿佛时间凝固的府罗城忽地涌起大风,千万魇气像是被召唤回来一般往城里涌。
魇气凝在上空,使得整个城都变得黑压压的,宛如夜晚一般。
凝得深了,便下起黑雨来。
那雨如墨一样黑,滴在身上灼人的疼,应流扬躲进屋里,仰头去看,似乎在天际之上的魇气集结而成的黑云中听见几声冷笑。
结束了。
就这样轻易的结束了?修复了?
应流扬深知其中一半的功劳都是先人曾经用性命铺好的路,另一半则是在身边的谢人间。
若是谢人间寻回那一魂,他们甚至不用这般费心费力。
那一魂……
应流扬不敢有半分松懈。
除魔极相是修复好了,可谢人间也只剩下最后三日了。
他们甚至连一点关于那魂的头绪都没有。
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城中愈来愈黑,应流扬的心情也愈发沉重起来。
谢人间不怕那些混杂了魇气的雨,只是嫌腥臭,和应流扬一起在屋下躲雨时,应流扬又道:“你有没有想起关于丢失的那一魂?”
“没有。”谢人间懵懂地摇头,他问:“应流扬呢?为什么还没有来?”
应流扬心中一酸,“快到了。”
谢人间从他有些悲伤的表情中看出几分端倪,不由怒道:“你是不是骗我?他根本就没有来找我!”
“不是……”应流扬声音低了几分,“快了,就快到了。”
谢人间哼了一声,复又回到屋内的火堆前坐下,催促道:“快吃啊,愣着干嘛?你都快饿死了。”
此话一出,应流扬忽然感觉脚步虚浮,走出去几步都是轻飘飘地,他吃下了烤熟的板栗,在这宛如永夜的府罗城中,他越过面前的火堆,深深地,眷恋而不舍地凝望着谢人间的脸。
火光之下,他明艳的眉目一如往常。
在下一个眨眼的瞬间,应流扬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