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并不理解,但阎小六对他的想法依旧表示尊重。少年人有少年人的心事,虽然少年人的想法千奇百怪,却也并不妨碍其他。哪怕是石榴,其实也会有一些让他无法理解的喜好,这些喜好可大可小无关痛痒,所以他一直放任从不干涉。
北辰跟在阎小六身后进了院,便开始一言不发的打量起了整间宅子。
说是宅子,其实也就两间屋子,屋外被院墙围出来一个圈,院中长着房檐高的一棵老树,一眼就能望到头。阎下六看见他的眼神看向房檐边上有一个没一个的瓦片,轻咳一声,道:“你看,确实就是这样,我也并没有夸大其词,真的是寒舍。”
北辰微微扬起嘴角,道:“还好。”
还好’是怎么个‘还好’法?
旁人说‘还好’,可能真的就是恭维,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可这两个字从北辰嘴里说出来,竟然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勉强,甚至还觉得有几分真切。若不仔细听,阎小六还以为他说的是“挺不错的”。以往,都是他无计可施无可奈何时最爱说这两个字,可如今从别人嘴里听出来,他竟觉得有些心酸。
北辰说“还好”,阎小六便笑笑不接话了。
石榴嚼着烧饼从屋里走出来,道:“师父,你回……”
看见阎小六身后还站着另一个人,‘来了’俩字他就没说出来,眼神从那人身上打量过后,他直直的看向了绑在那人身上的绳子,惊愕地道:“师父,你怎么把人给绑回来了。”
阎小六无奈又好笑,心中哭笑不得道:“不是我。”半晌,他揉了揉眉心,死马当活马医地问道:“石榴,你可会解死结?不如你先过来看看,能不能解开。”
石榴想了想,“哦”了一声,回屋放下饼,出来时手里拿着煤油灯,绕着北辰转了好几圈。
阎小六见他看得认真,喜道:“你能解开?”
哪知,石榴看了一会儿站定后看着他摇了摇头,道:“解不开。”
“……”
解不开你看得这么认真做什么!!!!!
石榴提议道:“反正也解不开了,要不我去找把剪刀给剪开吧。”
阎小六忙道:“等等——”
北辰道:“不行。”
石榴被惊了一下,刚迈出一步的脚又退了回来,看向阎小六,道:“不剪断也解不开呀?难道就让这位公子一直绑着了嘛?”
一直绑着自然是不行的,夜里想休息恐怕也休息不好。北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绳子,苦笑道:“要不还是先这样吧,慢慢解总能解开的,我不急。”
那小红绸上有灵,若是真要强行将它弄断,这件法器也就坏了。阎小六和他想的一样,赞同的点了点头。
石榴一听就知道这人要住在家里了,道:“那这位公子今日住哪儿啊?”
在他看来,这位富贵人家的公子此刻就该去镇上找家客栈歇下,至于这人为什么不去,估计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被绑了丢人。不过,他和阎小六的家就这么大的地方,两间房有一间半放着药材,他自己就睡在草药边,家里实在挤不下外人。而且那人穿得太好了,跟这个院子显得格格不入,只凭那一身衣服,都没人敢招惹他。
阎小六道:“要不,石榴,你——”
石榴道:“师父,我住的床板太小了,挤不下人。”
这拒绝的,倒是干脆。
阎小六本也没打算让他和北辰挤着睡,他是想说要不我和你挤一晚吧。但石榴都如此说了,他也不能再提了,便只能道:“要不,北辰,今晚你就先与我挤一挤吧。”
北辰倒是不挑,笑着道:“都行。”
阎小六无奈一笑,心道:“你倒是心大。”就是不知道,等会儿看见他睡的床板,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事已尘埃落定,石榴道:“师父,我吃饱了,我先去睡了。”
阎小六点点头,提醒他道:“拿着灯去吧。”
此时,离天彻底黑透也不过是过了一个时辰,说石榴睡得早,确实是早。可阎小六离开的一个月里,他确实没睡好,早些睡也确实是应该。石榴“嗯”了一声,也就不再管俩人,等他拿着灯进了屋在关上门,院里就只有月亮替两个人晃着亮。
阎小六心道“这么着不行。”走到老树下翻了翻,北辰只能看见一个他的背影,等他转过身,手里拿了一个空烛台,喜道:“我就知道家里还有一个。”
那烛台闲置多年,即使是在月光底下也能看见上边的斑驳锈迹。北辰道:“你要找火折子嘛?我身上有。”
阎小六摆摆手,道:“不用,你等我一下。”
北辰静观其变,瞅着他又蹲下在老树根另外一边翻了翻,等他重新站起来,烛台就亮了。就是烛火的颜色有点奇怪,是蓝绿色的——
他本想说些什么,便听见阎小六自言自语地道:“先将就一下吧。”殊不知,他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阎小六想的比说的多了一点儿,阎小六想的却是等到明日绳子解开北辰一走,他还能再继续将就下去。毕竟对于一只鬼来说,黑夜里的视线和白天没什么区别,甚至黑夜比白天还让人觉得舒服。
俩人各怀鬼胎的进了屋,屋里的陈设便一目了然。一张方桌边两把长木凳,方桌中间放着一个摔坏了个边的瓷碟和两张烧饼,另一边是用木板和凳子拼起来的床,也就一人多宽,两人挤上去,可能有些窄不说,床板下的长凳子也不一定能撑得住两个人的重量。
不过此时还是夏天,也好将就,总比冬天天寒时好过,倒是也不需要刻意去盖被子。
阎小六引着他进屋,坐下道:“北辰,你可饿了?若是饿了,便先吃些烧饼将就一下吧。”
北辰道:“我还行。”
只是,他话一说完,将他捆得动弹不得的小红绳动了,硬生生从他身上拽出来一节,缠在烧饼上放到他嘴边,喂给他吃。
这小红绳倒是真的喜欢他,都做到这份上了,不过也是真吃里扒外。阎小六实在没脸多看,起身道:“你先吃,我去把床板放下来,那俩凳子估计撑不住我们俩的重量,今晚便只能先让你将就一下了。”
北辰咬下烧饼的一个边,回道:“谢谢。”
等他吃过一个烧饼,床下的那俩长凳子已经被阎小六放回了桌边。只是他越看那个蓝绿色的烛火越觉得奇怪,奇怪的点便在于人对鬼神之时大多都是信奉,可真遇上却避之不及,鬼火这东西更是觉得不吉利,看见后能惊叫连连。
半晌,他坐到放在地上的床板上,道:“这绿色的火焰,应该就是旁人说的鬼火吧,你难道不害怕嘛?”
若是荒郊野岭遇上鬼火,那确实挺吓人的。不过鬼嘛,看见也只会先愣一下,然后去探究鬼火燃烧出发生了什么,哪有鬼会怕鬼火的。
阎小六笑了一下,温声道:“只是一些磷粉罢了,纵然是鬼火,却也是一些荒郊野岭的野物化鬼后的产物,我倒是真的不怕。”说完,他轻轻一吹,将那烛火熄灭,背对和衣而卧躺在了北辰旁边。
不多时,阎小六便听见身后响起了平缓的呼吸声。只是或许是有旁人在身侧,这一夜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夜伴三更时,月光透过纸窗户照进屋里,阎小六坐起来看了眼还绑在北辰身上没松开的绳子,微微叹了口气后,起身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