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往常,两人该当机立断在前排就坐,更便于听课。
可柳玉岩观弟弟态度,怕是与博士有过嫌隙,一时犹豫不决。
“哥哥,坐吧,无事哒。”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蒋暮杉将两人的动作神情尽收眼底,颇觉好笑。
等他正式开始授课,柳玉瓷亦不再扭捏,不自觉地被其吸引,沉浸在书中世界。
一节课毕,方才如梦初醒。
昔年的顽劣书生,竟真成了端方识礼、才学出众的博士。
“瓷哥儿,我领你们逛逛?”
柳玉岩护着弟弟,“瓷哥儿,不想去便不去。”
“哈哈,琢瑛不必紧张,我并无旁的意思,只是乍见故人,心中欢喜,想叙叙旧罢了。”
柳玉岩打量看着比自己还年长几岁的蒋博士,抿紧了唇。
“真的多虑了!”
柳玉瓷从哥哥身后探出脑袋,“那你不会烧我屁股吧?”
柳玉岩:“!”
“哈哈哈哈哈……”
蒋暮杉被他稚气未脱的模样逗乐,不由放声大笑。
良久,他举手立誓,“我保证不烧你屁股!说来,我还要谢过你和月哥儿。”
“嗳?”
“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原来,即便非富即贵的国子生也会分帮结派,素日除了欺负贫寒学子,互相之间也会别苗头。
这些小团体,多是依朝堂之上长辈们的派系立场分的,哪家长辈官位高,或是皇亲国戚,便以谁为首。
例如,世家和清流,是惯常针锋相对的两派,文官和武将,亦是井水不犯河水。
彼时蒋暮杉便是公侯嫡子的小跟班,终日游手好闲,以欺负寒门学生,看他们出丑为乐。
尤其那时并未对书院霸凌有一个具体的概念,有些富家子在外学的三教九流做派,欺负人的手段,甚至不堪入目。
家里长辈看不过眼,想送入国子监规训教导,哪知人在国子监也能寻乐子,攀附权贵子,以敬献“好玩”的点子折腾人而沾沾自喜。
他不爱自己动手,做那种腌臜事,便是“乐”的那一个。
说来也蠢,每每看人出丑,竟不知提前跑路,经常被抓现行。坏事一起干,锅只他一人背。
直至林昭月在路上偶遇被欺负的书生,正义感爆棚,隔三差五带着柳玉瓷扮男装溜进国子监,行侠仗义。
要么,就是在他们给人关柴房时,骗他们进去,反锁房门关上一宿。
要么,就是他们在课室做机关想给博士泼水时,改动机关,引他们好奇上前检查,反被淋一身臭水。
要么,就是在他们聚众逼迫寒门学子互殴时,打弹珠偷袭,或故意击中马蜂窝,引蜜蜂蜇人。
特别是林昭月身边有一武功高强的随从,屡战屡胜,他们气急,偏偏无可奈何。
告状自是不可能告的,林昭月的爹不算什么大人物,师公却是新帝亲信,何况先动手的是他们,告状多丢份。
而后,五岁的小娃娃柳玉瓷因背了一篇《千字文》,得祭酒赏识,有他相护,更是了不得。
一张小嘴叭叭,毋须实证,祭酒天然便相信他的话。他们只能看他添油加醋,指控罪行,给受害学生道歉。
当然,每每道歉的人,都有蒋暮杉。背后指使的主犯,早桃之夭夭了。
思及往事,柳玉瓷禁不住吐槽,“哥哥,他好笨哦!回回背锅,就非得跟坏人混!”
“那……烧屁股是怎么回事?”
蒋暮杉笑笑,“那日,我被罚抄……”
自林昭月出现在国子监,为受害书生讨公道,那些纨绔子弟似乎找到新的乐子,更乐此不疲地欺负寒门学子,寒门学子被激起反叛之心,两方斗智斗勇,互不相让。
又一次被抓现行,蒋暮杉认命在佛堂罚抄经书,一同罚抄的,也有林昭月相熟的寒门子弟。
两百遍佛经,不抄完不许踏出佛堂。
蒋暮杉那头,有人瞎出主意,说要趁此机会,放小蛇、装鬼吓人。
不承想泄露消息,被林昭月、柳玉瓷知晓。
他俩将计就计,找了另一批人扮鬼,那夜场面混乱,有人遇蛇惊惧之下,碰倒了案前烛台,帘子烧起来了。
他再次后知后觉,逃命都慢一步,跪坐在地上,袍子烧了起来,察觉时屁股已经热热的。
那群纨绔子,早吓得四散奔命,是柳玉瓷第一个发现不对,呼喊着月哥哥救命,赶到他身后,欲拍打他的衣物,被一寒门学子眼疾手快抱走。
而后,有人撕碎他的衣袍,替他将火踩灭,也有人有条不紊地指挥大局,取水运水,及时灭火,未酿成大错。
留下的人,无一例外出身寒门。
除了他的屁股……万幸,只烧到一点衣物。
他感念贫寒学子不计前嫌相救之恩,自此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不再与那些纨绔为伍,而是与救他之人结交,勤学苦读,方有今朝。
一旁的柳玉岩初闻此事,脸色煞白,要算旧账了。
完啦。
柳玉瓷一溜烟躲去蒋暮杉身后,“兄长……”
“好他个林昭月,还带你火烧国子监呢?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你们说啊?”
柳玉瓷扯扯蒋暮杉,向他求助。
“呃……当日参与之人,有王孙公侯子弟,且火势不大,只烧了一点布帛和桌角,便被压了下来,仅国子监内部记过处理……”
柳玉岩盯着弟弟,“哪一日?大晚上你们还溜出去了?”
“就……那日灯会,我们说好看灯,中途溜的……哥哥,我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