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府城。
张牧搬进了柳家,这几日没再去跑商。
除了脾气秉性大不相同,老张头长得跟记忆中的阿爷别无二致。
若是之前他还是那副披头散发、邋里邋遢的乞丐扮相,或许街上擦身而过,没认出来也有可能。
但自打老张头收了柳玉瓷为徒,住进吴家,每日收拾的干净,更不提张荞来了后,他愈发注意起形象,便藏不住了。
然,老张头不肯认。
张牧数次反复试探,皆被其装疯卖傻挡了回来。
张荞细致,察觉老先生态度亲热,心中早生异样,是以听兄长确认对方身份时,倒也不觉多诧异。
瓷哥儿老师是自己阿爷,亲上加亲,真是一桩喜事!
只是苦于对方躲避态度,不知如何是好。
私底下,亦与柳玉岩商量过此事,不消他细说,柳玉岩便猜到老张头身份。
他话少,不代表真的木愣。
“难怪自年后起,老先生对我多有关注,又话里话外,旁敲侧击我的亲事……”
张荞:“?”
柳玉岩取下腰间荷包,翻出里面的玉佩,“荞哥儿,你还记得赠我的这块玉佩么?当是你家传之物,或许年三十那夜,他便认出了。”
事后,又多番打听他的意中人。
东山村最爱八卦唠嗑的姑婆叔么和最热衷牵线的媒人,都没他这样刨根问底的。
张牧也在他们身侧,点头道:“应当错不了了。”
“那阿爷为什么不与我们相认?哥哥,是不是我……”
“你很好。”
“你很好。”
柳玉岩、张牧异口同声道。
荞哥儿这些年,办小学堂做夫子,在报社投稿撰稿,虽不似幼时怯懦自卑,但总归心思敏感。话未出口,他俩就知他又要习惯性将原因归咎于自身。
柳玉岩虚虚拢在张荞头顶,做一个摸头的动作,手却并未落下,“荞哥儿,你没发现老先生特别喜欢你么?”
张荞抬头看他,恰好将柔软的发顶送至他手心……
像送上门给摸摸头的。
如同探出林子的小松鼠倏地窜进草堆,张荞霍地低头用手捂住了胭脂色的脸颊,露在外边的耳朵尖尖仍在慢慢晕红。
羞死了,兄长尚在呢。
张牧撇开脸,轻咳两声,捡起适才的话头。
三人想商量个法子,逼老张头不得不承认。
最简单且直中要害的,便是拿荞哥儿做文章。可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叫他找不着借口,再躲不过去?
“你负心,荞哥儿嫁旁的混蛋。”
张荞看向兄长,“啊?”
柳玉岩差点指天起誓,他绝不负心薄幸,荞哥儿另嫁,更想都不敢想。
张牧按下他举到一半的手,“你们慌什么,我是说你装一装得高门小姐青睐的样子,不得不辜负荞哥儿,我作为兄长肯定得闹。但我们兄弟都是林家的奴仆,闹有何用?万东家为了儿子青云路,狠心要将荞哥儿发卖,撵出去嫁给鳏夫……主家要发卖,我们能怎么办?可阿爷是瓷哥儿老师,是长辈,方有资格劝上一二。”
柳玉岩:“……”
这都跟谁学的,一出一出的戏,莫名有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张荞拉拉张牧衣角,“哥,真嫁啊?”
他轻轻敲了下荞哥儿脑门,“笨,你说呢?!”
柳玉岩明白荞哥儿意思,“若非真嫁,张老先生如何肯信?你俩的卖身契也不在我阿爹手上。”
“身契简单,我们知道,阿爷又不知。便说原是问林东家讨了,好娶荞哥儿做夫郎,但又想等你会试后再谈,便一直捏在手里。”
“至于信不信嘛,就看诸位本事了?请万叔么出面帮帮忙,你们演的像一点。”
“……”
张牧拍拍柳玉岩肩膀,“阿煦说了,你这张脸,叫什么面瘫来的?天生的冷心冷面,一副薄情样,届时不笑不说话,目不斜视,便有七八分像了。”
“……”
张荞又去拉柳玉岩衣摆,小声嘀咕:“没有的,他胡说,玉岩哥不是这样的……”
等正式开演那日,柳二苗被特意赶出了门,万沅沅勒令他天不暗不许回家。
他是真憨厚,做不了戏。
王茂、庆庆也被支出去了。
谷子机灵,留在家中支应,把那位子虚乌有的贵小姐形容得天上有地下无,连两人庙前相遇、诗会相知都讲得绘声绘色,足以假乱真。
他以一己之力,挽救其他几个的烂演技,成功骗过老张头。
连张荞也代入其中,不禁红着眼去瞧柳玉岩,眼神质问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人。
柳玉岩差点破功,被张牧一把扯过,作势要打负心汉,挡住了老张头视线。
万沅沅憋着笑去拦,一群人凑在一起乱糟糟地闹腾。
最后,万沅沅喊了句:“好你个刁奴!给你脸了,竟敢殴打主家少爷?谷子!”
“小的在!”
“你去扯块红布,也不必等良辰吉日了,现下就给张荞嫁出去,反了天了,我还治不了你们!”
老张头急急阻拦,又碍于男子哥儿有别,不敢近万沅沅身。
那边厢,谷子拿了帕子便盖到张荞头上,免得他露馅。
张荞仍在求饶,一步三回头,说自己愿做妾的。
两人刻意走的极慢,来来回回折腾,不然哪能真走出家门口啊。
谷子一边推他还一边劝,大声介绍鳏夫情况,说人年纪虽大,但攒了不少银钱,虽爱酗酒打人,但家中老母病重,他嫁过去伺候娘俩就成,不必受婆母磋磨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