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断亲吧。”
柳二苗一家四口跪了一屋子,柳老爷子指着他们鼻子痛骂。
他着急给柳玉瓷定亲,不就是怕有朝一日真开放科举,老二全家搬去县城、府城,乃至京都,自此天南地北、难逢难遇,再沾不上半点好处了么。
想也知道,他们搬家,是不可能捎带上自己和老大一家的。
唯有趁早将瓷哥儿亲事定下,把人留在身边,才好时时拿捏,处处占便宜。
届时,岩小子若出息得中三甲,不论去哪做官,把他阿父阿爹带上,瓷哥儿可不就孤立无援了,便只能倚仗自己和老大家作为娘家人为他撑腰。
有瓷哥儿在,还会怕老二和岩小子撒手不管?
老二家如今威风,单手指缝里漏点出来都够自己和老大他们享福的了。
何况他惦记的不止手指缝那点。
只是没料到,二苗铁了心要断亲,正如昔年万氏因过于操劳小产,他亦是这般磕了三个响头,铁了心要分家。
他讷讷开口:“不、不成的,我朝重孝道,你阿父我尚在人世,如何敢断亲呢?此乃我柳氏一族家务事,你请里正也没用,族长定不会同意。无故断亲,不孝不悌,你想被柳氏一族除名吗?”
“那便将我这一脉逐出宗族罢。”
不等柳老爷子发作,里正先劝他族谱单开一脉便是,犯不上闹到这地步。
然柳二苗态度少有的强硬。
他不再是过去那个憨厚老实、唯唯诺诺,只知蒙头苦做的庄稼汉了,诚然人是要有根的,宗族同气连枝、和衷共济,其力不可小觑。
可若根是烂的呢?
从根芯开始发烂腐朽,如疫病一样逐渐蔓延开来,努力往上生长的枝叶得多拼命,才能逃脱被病气疫毒传染的命运?
逃不掉的。
根烂了便败了。
当断则断!
随两个孩子将来是想科举入仕或经商养家,鹏程万里或偏安一隅,只愿他们无拘无束、平安顺遂。
“断亲吧,儿子不孝,我们以后就单开一本族谱,不劳父亲挂心啦。”
语罢,又是一叩首。
“你!”柳二苗油盐不进,老爷子失了力气,颤巍巍跌坐在身后凳子上,既气忿又懊悔。
前前后后张罗,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和猪肉铺张家连婚书都签了,得了聘银和允诺的好处,事办砸了,后头跟张家怕是还得乱糟糟闹一场。
噢,连金首饰都送出去了!大儿媳说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结果呢?
他没好气得剜了一眼大树媳妇。
不多久,柳族长到了,开口也是一顿痛骂。
听说起因是柳正私自替柳玉瓷定了一门亲,且张家小子又是个不着四六、花天酒地的,也把柳正骂了一通。
今时不同往日,现下岩小子已有秀才功名,正就读于县学,京中又有林家拉拔,前途大好,怎就如此糊涂啊!还敢拿柳玉岩名声胁迫,伤了情分,连族谱都不愿留了。
柳族长长吁短叹,苦劝二苗:“二苗,断亲之事有我做主,族谱给你们单开一脉,如此可好?何必闹得逐出宗族呢?这可是天大的事,意气不得呐!我看今日先断亲,你们回家冷静思量思量?”
柳二苗沉默以对。
万沅沅握着丈夫的手,给他无声支持。
柳玉瓷心底是想坚决断亲的,脱离族谱亦无妨。他素日同月哥哥通信,听他讲京都轶闻、朝堂乐子,大抵感觉陛下也是不喜宗族势力的。
但他不好开腔,哎,科举路难,第一难是家族血亲给的。
柳玉岩不怕得罪人,也不怕阿父事后怪他,“柳族长无须浪费口舌再劝,我们一家人心意已定,有什么后果一起承担。”
“你一孩子,有什么……”
“族长,玉岩的意思是我们一家人的意思,就这样吧。”
于是,柳二一家在里正与族长、院内外看热闹的村里人共同见证下,同柳老爷子、柳大家签下了断亲书,而后柳族长将他们从族谱划去姓名。
屋外窃窃私语声渐起,有说柳老爷子确实过分的,也有说柳二苗不顾念亲情、小题大做的。
柳二苗他们一概不理,拿了断亲书便回。
既是断亲,聘礼未经手,信物已取回,婚书就不作数了。
回到自家屋里,柳二苗神情落寞,万沅沅亦怅望低徊。
柳玉岩为转移注意力,提及自己突然回村的因由。
“父亲爹爹,圣上政令已下,科举改制,自颁布之日起,哥儿女子亦可参与科举!”
柳玉瓷原是半蹲在阿爹身侧,趴他腿上撒娇逗爹爹阿父开心,听闻好消息,瞬间抬头跟兄长确认:“哥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