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上官忧心的不过是此事,扩散到朝议,若卑下有辙,能让此事之议论,只在民在野,而非上听朝论呢?”
吕大人完全听懂了,兴奋又好奇的问:“那你快说说,你有什么办法?能止民议而非上听呢?”
顾玉昭微微一笑,“诸大人只需要知道我有办法做到,至于如何做到?就先卖一关子吧。”
说罢,顾玉昭叹息:“自然,卑下也不愿多生事端,此事若能谋求一个‘家事和睦’,则天下太平矣。”
“靖安王为国捐躯,圣上抚恤,孤儿寡母深感圣恩,从此不论嫡庶,先有世子敬庶母,后有贤二郎辅佑嫡兄,共同打造和谐大家庭,这才是皆大欢喜之结局……”
这么说着说着,顾玉昭就快要把自己给说感动了。
吕大人:……
辜玉眠 :……
辜玉眠冷笑,毒舌:“若靖安王府上下和睦如此,也不用闹到皇城司、宗人府、礼部都无计可施的地步,尔议论泛泛,全都瞎话空话!”
这话,就说得有点重了。
吕大人小心的看了一眼顾小郎中的表情,心道,老辜这脾性,千万别又骂哭一个。
索性顾玉昭还十分稳得住,朗声回应:“非也,卑下数问,吕大人皆曰是。这便是上峰给予卑下的行动指导方针,是准绳,是法则,是礼部的行事之‘道’,这个定了……”
“至于接下来如何做?又如何保证做得到?便是‘术’这一层面的问题,便是下官需要去忧心之事了。”
顾玉昭斩钉截铁:“而非侍郎大人忧心之处。”
辜玉眠被气到了:“你、你这小子……”
顾玉昭灿然一笑,又缓和了语气:“当然,这一切都有赖于侍郎大人的信任与放权,下官感激不尽,此事昭定尽力而为,不让诸侍郎大人烦心。”
辜玉眠:……
被这么又杠又怼又软又捧的一番应对,便是有怒气,辜玉眠也发作不出来。
一旁的吕大人捂嘴怂肩闷笑,心里暗爽得不得了:难得一见啊,瞧瞧自己这个鸡毛刻薄又嘴毒难搞的老搭档,那副涨红着脸,又吃瘪又忍耐的样子。
真是天公好轮回,大仇得报,大仇得报啊。
对这个新上任的顾小郎中,吕大人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顺眼。
话说到这里——
这个事儿就没有什么再讨论的必要了。
于是乎,顾玉昭的提议和方案,就这么得到了两位侍郎大人的支持,与诸人再议论了几句各自的分工,相应的布置很快就安排下去了。
于是乎,午膳后,当继王太妃及福王再次扣门的时候,便被引到了一个放置了瓜果茶水的隔间,而裴王世子和其忠仆丁三老翁到的时候,被引到了相邻较远的另一个隔间。
如顾玉昭所言,辜玉昭出面,请福王在后进的僻静小花厅单独喝茶聊天,吕大人去跟王太妃和宗老两人再次打了半盏茶的太极。
顾玉昭先去见了大胖兄弟裴善诚与其老仆丁三,并没废太多时间,一盏茶就出来了。
等待在院庭中的接引小吏,抓耳挠腮的好奇了半响,只听得小隔间里传出几声干嚎、一阵乒乒乓乓之声,然后归于寂静。
然后,顾玉昭出得门来,又单独去见了继王太妃。
这次时间稍微久一点,颇费了两盏茶的功夫。
最后,待福王从僻静的小花厅志得意满的喝完茶出来,继王太妃撤回了宗人府状告世子不孝的诉状,而办完事回来,被接引小吏带着满礼部转悠了半天找不到他娘的靖安王府裴二郎,最终找到他娘的时候——
他娘拉着他的手,说:“儿,走,咱们回家。”
宗老一脸不知所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福王当场咆哮:“王太妃,你这是何意!本王一番苦心,劳心劳力为靖安王府的孤儿寡母撑腰,你就这么对我的?”
继王太妃也懒得批上小白花的马甲了,尖锐应道:“福王,若您再想找人当枪使,请放过我孤儿寡母罢,我靖安王府好得很,不劳操心!”
说完扬长而去。
除了顾玉昭及左右两位侍郎大人之外,诸吏面面相觑。
噢~这事儿它走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解不开的谜题来不及深思~
与顾玉昭相熟的接引小吏跑来问她,究竟说了些什么?这么狗血淋头的事儿都解决了,顾郎中可真是智计超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顾玉昭笑了一笑,不欲多说,装做卖关子的模样,神秘道:“无它,吾嘴炮王者,只是初显功力、承让、承让啊!”
*
之后,又过了那么五六日。
另一边的太子府,也是一个悠闲的午后,太子正在书画中。
近日,除了惯常的广阔山水题材,太子在花树狸奴及小兽扑蝶等题材方面,颇得了一些意趣,便闲暇时光都消磨在了乐水轩。
安喜捧着一篮烤红薯,就这么颠颠的来了。
原来是辜玉眠登门道谢,因知晓太子近期不爱见杂客,便只得亲自送来了亲手烤制的蜜薯一蓝,另附上一道致谢折子。
安喜知道太子的习惯,报告过此事之后,便把蜜薯分了下去,同时打开了辜大人洋洋洒洒的五百字小短文,略过常规的阿谀马屁话语,重点朗读了左侍郎大人:‘感激太子赐贤能好帮手,靖安王府袭爵之事已经完美解决’等等话语,还说了‘太子慧眼识珠,顾郎中为人机敏豁达与礼部上下诸人皆交好和谐、甚赞、甚赞’云云
太子诧异抬头,不妨手中的画都歪了一笔。
太子:……
太子:“如何解决的?”
于是,已经历练出来的安喜公公,言简意赅的转述了辜大人提到的解决过程。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太子‘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安喜识趣退下。
这个午后,乐水轩又恢复了宁静,只余庭中水车的轻微吱呀之声,只余廊下画眉灵鸟偶尔鸣啼的婉转轻媚,只余穿过树枝间的微风轻轻摇曳着尚嫌光秃的枝桠。
太子心情有丝微妙,说不清道不明的,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某种期待却又落空的心情却是真实存在的。
他原本以为,那顾小郎中会捧着玉玦上门来找他哭,但现在看来,那个小狡儿把礼部那些糟心事应付得好好的,完全用不着他。
嗯,原来,这种感觉
是一种被人‘用不着’的失落感啊——
俄而,长指放置唇边,思虑了半响,脑海里闪过那个小郎君满怀赤诚的明亮眼神,太子自觉终于理明白了困扰已久的疑惑,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真是、越来越期待那个小郎君的到来了。
非常期待。
或许,等人到了身边,他便能更加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从那个小郎君身上得到什么了。
窗外的安喜,为了方便伺候太子,一直都时刻留意着太子的一举一动,他心里咕哝了一下,太子现在又笑又摇头的模样,真像那个什么……什么的想念春天一样。
嘎、嘎——
寒鸦鸣叫着从庭中一掠而过。
安喜仰头,只见庭中的枯树,树梢之间已隐约有了点点新绿。
新一年春,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