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昭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位出了名的家教甚严的文山兄,疾步踏入了流云阁的大门。
与两人常去的乐馆烟云阁不同,以坊市界碑为限,以北为清雅茶楼之所,以南为欢乐销金之窟,且南北两处,能上名牌的二十四楼中,自然也有上中下的划分,北坊十三楼是文人结会的雅集所在,几乎都是官办背景,归乐署或鸿胪寺辖管。
而南三坊只有零星几家,譬如琉璃台倚靠着长公主的庇佑,带点官方背景之外,大多是民办伎坊,自然也荤素不忌,提供的服务和花样也多得多。
但南三坊的税银纳得够够的,皇城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不过,南三坊特别是南下三坊的暗门子众多,又一种说法是,居住在南下三坊的户头,十有八九都是暗门子。
所幸,当前的大豫还处于盛世图景,上京连平民都富足无生计之忧,就算这样的下九流之处,市民生活的还算祥乐。
但以平乐侯府森严的家风,南下三坊这种地儿界,周良弼一贯是概不踏足的。
因此顾玉昭才会觉得奇怪。
更何况,周良弼进入的是流云馆,在南下三坊也是出了名的象姑瘦马、荤素不忌的堂子。
瞧他一副低调出行的样子,不平常啊!
没察觉到周良弼好南风啊~
万一他要是敢,可不得被平乐候夫人打断腿?!
顾玉昭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再加上,这段时间,周良弼待她的态度很奇怪,明面讽刺嘲笑,一副要割袍断交的样子,却又暗地处处提点,免她踩了不少坑。
罢了,相逢不如偶遇!
顾玉昭一击掌,打算追上去瞅瞅,当面问一下这文山兄,最近在搞什么名堂?
*
话说周良弼这边,因侯府家风森严,他确实不混流云阁这样的馆子,平素最多也就在北三坊采葭路的三五家乐馆听听曲,品品茶,应酬填词之类。
今夜在这里确实是有要事。
今上这次断轴案的后续清理,涉及面太广。
太子奉命处理,前因后果倒是断得清楚明了,但收尾的活儿确实难办,不然今上也不会看着头疼,一股脑扔给太子摆明着不想沾手了……
周良弼坐在流云阁前厅的雅间,挥退了几波前来献殷勤的伎侍小倌,挥毫开始写奏折。
太子日益信任平乐侯府,便把案件处理内情全交代给了自己,但一想到这事的前因后果……
周良弼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
这事吧,前有牛头关一案牵涉的北齐内奸未清理干净,拉了一批受贿的勋贵下马,难以追责定案;后又有梁西王未诏回京,滞留不走的背后,似乎还有南陈宫廷撺掇的影子……
两边都不好拿出来结案。
毕竟陛下半点油皮都没有蹭到~
只是几派的互相栽赃。
至于太子一党在其中的角色,周良弼拒绝去想。
就譬如今夜,太子秘密出行,为昨日突然晕倒的章太后,求取一种蛊毒的解药,让他点兵随行,却又只身带了两名江湖术士进入庭院中。
他并不太担心太子的安危,只担心这事陛下迟早会知道,到时候怎么回禀?
侯府虽然投了太子党,但并不想这么快就与春秋鼎盛的陛下正面杠上啊!
正在周良弼头疼不已之时,有一道俊秀的人影打帘而入。
周良弼冷声转头,道:“听不懂人话吗,这里不需要伺……”
然后他卡壳了,一个意料不到的家伙出现在他眼前。
那张熟悉的脸带着几分恶劣的笑意,自顾自的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哎~文山兄,上次邀约未至,今日相逢不如偶遇,小弟请你喝一杯如何?”
竟然是顾玉昭!
周良弼掀开雅间的珠帘,只见堂下一切正常,暗桩明卫都各司其职,一切悉在掌握,毕竟整个流云阁前厅已经被他用各种便衣身份都给包场了,这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顾玉昭:“别看了,虽然流云阁小弟打交道不多,但凭我这张脸,二十四楼台就没有不能进的地方……来,小弟以水代酒,先敬文山兄一杯。”
瞧他那骄傲的样子,难道混迹风流场所,成为一个脂粉冠军还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吗?
一种熟悉的心梗漫上心头。
周良弼:……
“话说,文山兄为何偷摸乔装来到此处?”
“想来象姑馆换换口味?”
“还是有什么要事要办?”
闻言,周良弼突然头疼不已。
他当然领教过,比顾玉昭更难缠的,是好奇心大爆发的顾玉昭。
一贯应对老辣、处理任何棘手场面都游刃有余的平乐候世子在心里默默流泪,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能够快速的把这个不晓事的小郎君给打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