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永昌帝赏花的兴致彻底没了。

命众人自散，不必跟着，只携顾贵妃并令抬肩舆的力士速行回宫，众侍卫内监则呼啦啦的小跑着尾随而去。

因这次算是正经的御令，伴驾的各位人精儿也自然非常有眼色的三两结对的各自游玩去了，只除了裴善诚大兄弟不明所以，哼哧哼哧的追着圣驾而去。

胖子身形灵活，顾玉昭都拉扯不及，只见他追上之后，圣驾略停了片刻，仿佛说了什么，裴善诚那胖子嗷嗷又哭着，跪倒在山道旁，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口呼万岁圣明。

贺真人捧着浮尘慢慢踱步靠近了顾玉昭，一小道童擎着一青瓷细口长颈瓶，亦步亦趋的跟随其后。贺真人一甩浮尘，道：“看来裴郎君王世子的位置，算是稳妥了。”

“昭昭，你九叔不是嘱咐了你，别招惹今日这些宗亲小辈吗？”

“之前你怎么惹到那位靖安王世子了？”

顾玉昭给贺真人问了个好，回答：“我没惹他，也不知为何看我不顺眼？”

贺真人：“唉，你知道别招惹就好。那靖安王在牛头关一役中慷慨殉国、死状凄惨，当下正是陛下施恩安抚人心的时候，因此这几年，只要不是谋逆大罪，无论这位裴善诚世子犯了什么事儿，陛下都会替他兜着。”

“但此人……咳，你也看到这位世子的品性智商了，按你的脾性，离这裴善诚远一点最好。”

顾玉昭一脸问号？！“贺真人，此话怎讲？难道我是那种惹是生非的性子不成？”

贺真人抚了抚长及胸口的胡子，答：“这些话，是你九叔让我嘱咐你的。他今日有突发的要事不能伴驾，便托付老道与你讲清厉害。”

贺真人又说：“你九叔料事如神，之前在山道上，我一个看顾不及，你就跟那裴善诚起了龌龊，唉！你啊你！”

顾玉昭没在意贺老道的调侃，她注意力放在了‘你九叔今日突然有要事不能伴驾’，才突然觉悟，对哦，作为都察司三使之一的顾九叔，这次伴驾的任务就是贴身护卫圣驾一应行程。

‘突然有要事’……是什么事？

顾玉昭心里琢磨，是明日祥瑞宴的什么安排出了问题了吗？还是有什么突发情况？

但她官轻人微，就算天塌了一个窟窿，也轮不到她去顶。

于是顾小探花只是在心里略略的想了一想，便抛之脑后了。

“老道回去炼丹了，今日晚宴就不去了……哦，对了！你九叔还让我嘱咐你，今晚可不能躲懒，该应酬的还是要去应酬。”

顾玉昭满头黑线，忙道：“知道了，知道了。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啰嗦。我是小孩子吗？”

贺真人慈和的笑了笑，手心痒了一下，很想像小时候那样去摸摸她的头，又顾忌着孩子都已经入仕了，自己也有了官封的身份，实在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昭昭这个小娃显得交往过密，便甩了甩浮尘，施施然走开了。

此刻，人群早已散开。四野宽阔，山道无人。

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顾玉昭冲贺真人的背影喊了一句：“贺真人，您老可要好好用功啊！骗人……哦不~炼丹！！”

“炼丹可是您的拿手本领，千万别输给那个无门无派的野道士啊！！”

听闻此言，前行没两步的贺真人气呼呼转身，持着浮尘就要抽这皮猴子两下，顾玉昭哈哈一笑，转身一溜烟就跑了。

徒留贺老道在原地白抽打了两下空气，气得胸膛起伏不定，胡子都快气得翘起来了！

顾玉昭一边哈哈笑着，怕被打，一边撩着袍角在山道上跑得飞快。小时候她在贺真人的九清宫住了半年，和她哥顾玉一起，没少被贺真人的浮尘抽过。

真抽到身上，虽不会留印子，可还是挺疼的！

跑着跑着，吃了一肚子冷风，随着往事回忆灌入脑中，顾玉昭的脚步慢了下来。

顾玉。

哥哥。

眼前是一株枝干遒劲的歪脖子老梅，一侧粗壮的枝丫横着，另一侧仿若被雷劈掉一半的焦黑。

这样的姿态，跟小时候院门口那株桃树挺像的。小时候她哥喜欢带她爬树玩。还喜欢用小刀在树皮上刻字。

刻两人的名字。

最开始是‘顾玉’与‘顾昭’并列，后来她懒得写那个‘顾’字。

于是，到了后来的后来，树皮上歪歪扭扭留下来的，就只有‘顾玉昭’了

……

沉浸在回忆中的顾玉昭，抚摸着老梅粗粝的枝干，黯然神伤了片刻，等她回过神来……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身在一片陌生的梅林中。

她好像……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