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夏转秋之意,调制时并未想那么多,只是手边应季的香料就那么几种,试着合了几个配方,只这款香调转折衔接顺畅……惭愧得很,制香者竟不如品鉴者心思精巧……”
然后,她突然愁叹了一声。
这句感叹引得顾贵妃好奇垂问,顾玉昭故作怅然的答道:“可叹娘娘如此好文才,若能下场科考,这顾探花之美名该归属与贵妃娘娘才是。”
就这一句话,引得满屋子女眷纷纷笑了起来,顾贵妃被恭维得极为舒心,她身为庶女,在进宫前虽然不曾如同房的顾仁淮一般受歧视和磋磨,但未进宫前,也因庶出身份低了大房和三方的几位嫡出小姐一头,一直都在功课和女红上下了不少功夫。
顾玉昭这一句话,自是暗合了她自认矜娇不凡的心意,于是就算没有顾仁淮的托付,看这位玉昭郎也越发顺眼起来。
见气氛和谐,顾玉昭顺势又恭维逗巧了几句。
惹得顾老太君乐呵得满脸褶子都叠了出来,如往年顾玉昭还住在庆福堂碧纱厨时一般,一个招手便让顾玉昭来她身边坐,嘴里唉哟的笑着,抓住这小郎君的手拍了又拍,又笑着去扯他那抹了蜜的嘴。
“你这皮猴儿,我婆子还以为你现在去翰林院当差了一年,变稳重了,那知还是那只嘴里不把门的小皮猴儿,这张嘴哟!”
顾玉昭脸上清淡的笑容被苍老的手扯得有点变形,但她非但不能如同对待顾仁淮一般的闪躲,还得克制住身体下意识僵硬的反应,笑着再迎合奉承一番。
当夜,奉承完这满屋子女眷,昭昭回到自己家。
当即累得瘫在床上不想动了,还是金枝心疼的给她脱靴泡脚。昭昭感叹,“唉,过了一年多自在的安逸日子,便经受不住前些年天天都在过的日子了。”
“堕落啊,我这是安逸惯了,愈发堕落了啊。”
昭昭的阿婶推门,端了甜汤来探望她,打断了她的无病呻吟。一见有好吃的,顾玉昭腰不痛了腿不酸了,翻身坐起,先搂着阿婶的腰撒了好一会儿的娇,才端着甜汤一口一口的吃完了。
二叔婶田氏性情温柔,在允州战乱前,也是当地名门士族的嫡出小姐,与顾二叔门当户对,成婚后性情相投,很是恩爱。
可惜顾玉昭的阿父顾大与顾二,都战死在了那场无妄之灾的前期战场。顾二叔死状尤其惨烈,尸首都不全,当时战事紧急,只能跟中埋伏的顾家军同葬在了一个大冢。
又因顾忌田氏在听闻死讯当场,似乎有殉情的想法,顾老头便改口只称顾二战场失踪,未见尸首,留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希望给田氏。因此顾家祭祀的牌位,也并无顾二的位置。
这一点,顾老头和顾玉昭的想法是一样的,活人比死人重要。
后来败局已定,顾老爷子想让田氏归家,不必跟着顾家这艘沉没的船浪费余生。可田氏虽性情柔弱,却极为坚贞,无论顾二是生是死都要留在顾家。
顾老爷子原本极为坚持,甚至已经写好了和离书,却那知田氏诊出身孕,顾老头只能老泪纵横,长叹一声罢了。
话说回现在,二叔婶田氏温柔的看着昭昭喝完最后一口甜汤,开口问:“昭昭,今日那太尉府可有什么事难为你了?跟我说说吧。”
昭昭又赖回她阿婶的怀里,想起刚才那一场奉承做戏,到最后告别之前,顾老太君才说了一席话,貌似是询问她的意见,其实是以上对下的一句通知。
“玉昭啊,半月后,就是陛下心心念念盼着的万梅祥瑞宴了,贵妃观你一向是个妥帖孩子,已经向陛下举荐了你这次在宴会上的伴驾。”
“你好好回去做准备啊!莫辜负了贵妃娘娘的期望。”
顾老太君杵着梨木寿桃手杖,笑眯眯的看着她,等着她谢恩。顾玉昭能怎么办?当然是一脸惊喜,咚咚咚的跪下磕头,隆重的谢了恩。
伸手摸了摸并未留下什么印子的额头,顾玉昭垂下鸦羽般的长睫,不想让自己的不开心惹得阿婶担心。
但又拗不过田氏温柔担忧的眼神,于是往妇人柔软的怀里再拱了一拱,然后抬起头,眼神明亮轻快的回答:“莫担心,没什么大事,只是顾老太君为我安排了一个万梅宴伴驾的机会,这是一个好事儿。明日一早我会跟阿爷商量,看看怎么能用这次的伴驾机会,为咱们家谋点好处。”
“阿婶,你就莫担心了。昭昭好得很,你们和金枝这样子,会把我宠得太娇气的……”
“小滑头~”田氏怜惜她,却也知在家外面的事情上,自己帮不上忙,只能努力把家里的内务打理好了。
哄好了软乎乎香喷喷的阿婶,昭昭躺在床上,思索着。
万梅……祥瑞宴?
她没听错,不是惯例的万梅宴,加了祥瑞两字……难道梁西王人来不了,东西却要硬赶着送上吗?
这次的祥瑞、又会是什么东西?
不会又是白象那种,会给太子带来麻烦的玩意儿吧?
害、
跟她也没甚么关系。
太子府的关系不好走。那一次之后,她也没寻到合适的契机去抱太子的大腿,反而是太子府尹的关系,有了点门路,还是照原计划,去争取那个河祭文书的外放机会吧。
迷迷糊糊的想着,昭昭渐渐沉入梦乡,太子那张俊颜在她梦里又晃了一晃。不过这次,太子好大一张俊脸,却是安在一头雄壮的白鹿身上。
把梦里的昭昭给吓了好大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