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他身体很热是怎么回事?
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来,脖子间一紧,窒息感猝不及防袭来。
但很快那力道就撤了。
“左大人?”
“嗯?”
左忘这才看见贺晚不知道从哪儿又扯来一条围巾,把他也围成了一个粽子。
左忘就像一个大型的布偶娃娃一样任他摆弄。
“我刚才问你闷不闷?”
“不……”左忘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觉得难受,“……有点。”
贺晚又松了松围巾,把左忘的眼睛鼻子还有嘴巴都露了出来。
“别一直捏着,会烫伤。”
贺晚见左忘半天不动,又伸手把左忘手里捏的暖宝宝拿出来,放他衣兜里。
贺晚笑着说:“左大人,你是全身都被冻僵了还是刚画了个符把自己定住了?”
左忘觉得心口烧的厉害,漫天飘着的破棉絮好像也没那么冰冷了。
他鬼使神差的向前迈了半步,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可他的半步迈出去后,却迈到了下一个场景。
头顶蓝天如练,大朵大朵的白云堆得很厚,脚下是刚冒出的嫩草。
眼前四处乱飞的破棉絮消失了个干净。
天气变温暖了,左忘心里却没刚才那么燥热了。
“这个破魇界!”贺晚被这个魇界的随心所欲整的有点炸。
“左大人,这是之前那个公园吧?”
公园变了很多,建了新的亭子和石桥,好像又扩建了,一眼都望不到头,只是公园中央的人工湖还是那个样子。
“嗯。”左忘简单应了一句,掩饰着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悸动。
“这公园倒是变——左大人,你热不热?”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确实感觉有些热。这次左忘自己取下来围巾,解开大衣扣子,把暖宝宝从衣服上撕了下来。
他弄完后,发现贺晚只是取下了围巾。
“你没贴?”
“啊……唔,没贴。谁知道那一盒里面就五个……我皮糙肉厚,抗冻。”
“你抗冻?你——”
“陶企安?”贺晚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叫喊着。
左忘的话淹没在了骤起的风中。
长椅上坐着一个少年,当然不是当年那种长椅了,上面是类似于太阳能板的一层,虽然也不知道发电往哪儿用。
陶企安眉眼没多大变化,可能是距离上次没过多久,也可能是长大了五官都定型了。远远看上去,身形有些单薄,风吹着他那头黑软的发丝,他看着前方。
他皮肤依旧很白,只是这次多了几分苍凉的惨白,有些接近在冥界时的样子了。
如果细看,能看出他手上扎针留下的淤青。
他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看着眼前透蓝的人工湖,看树上新抽出的嫩芽,看扎着小辫拿着泡泡机四处跑的小孩,看挽着手散步的情侣,看执手相伴的老人……
一切都在初春绽放,而他在枯萎。
“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离死亡很漫长的时候总是不惧生死,可真到了岁月尽头,却仍旧忍不住留恋这个世界。死亡是这样,离别也是。”贺晚折了一支柳枝条,在手里缠着玩了半天,递给了左忘。
左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去接,可贺晚却又收了回去。
我想留你,可我不能。
左忘怔愣地看着贺晚。
贺晚笑了,笑意不达眼底,冷冷的,像吃了颗糖,一颗后味有点苦的糖。
可下一秒他的笑凝固了,因为左忘把那根柳枝抽走了。
贺晚握的很紧,但他还是抽走了。
他不知道贺晚这前后矛盾的行为背后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他就是抽走了柳枝条。
可抽走了,却又觉得有点……
诡异的尴尬。
他刚要说些什么,周围景象就又变了。眨眼间,湖面褪去蓝绿色,白色开始扩散,直至覆盖所有。
陶企安穿着病号服安安静静靠在病床上,手上插了管子。
病床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在削苹果,一圈一圈,皮一直没断。
陶企安用没插管子的那只手接过削好的苹果,小口吃着,还时不时说几句话。
不管是吃东西还是说话,他都很平和,好像只是坐在家里的床上和妈妈说些家长里短。
他面色已经和冥界见到时一般无二了,惨白的像白纸,还是质量不怎么好的那种白纸,白中泛些黄。
陶企安吃苹果的咔嚓声停了:“妈,明天来的时候录段豆芽的视频吧,好久没见它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很亮,他的头发已经暗淡无光泽了,嘴唇也没有血色,白蓝相间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
那双眼睛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
“好。它最近不好好吃饭,一天到晚趴门口,谁叫都不听。”
“它是在等你。”
陶企安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沉默延续着,直至窗外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下一秒,“手术中”三个字映亮了暗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