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了半步,用手向下腹一摸,摸住一把花白又血红的肚肠。
肚肠湿滑,一瞬间从他手中滑落,掉在了两腿|间雪地上。
“啊!!!!!!”
刺破穹顶的惨叫声很快消失了。
此刻再放眼看去,林中遍地是被开膛破肚的官差。
那官差头子独自倒在一旁,此刻已是身首分离,一把宽大的青色弯刀正插在他的头和肩之间。
而彼时,佟十方对身后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正架着李三粗在林中快速逃离。
李三粗一瘸一拐,脚下步调倏忽一乱,二人便牵牵绊绊的一同摔在了地上。
疼,哪儿哪儿都疼。
“妈的。”他翻过身仰躺在地上,大口吐着白烟。
疲倦瞬间涌上百骸。
佟十方倒在他身侧,对着天吐出一口气,“妈的。”
李三粗不可思议的看了她一眼,干笑起来,“对,妈的。”
“妈的。”
“妈的!”
“妈的!”
二人侧过头对视,舒坦快意涌上心头,终于一同放声大笑。
“能和官差,还是和京城的官差干一架,简直来劲,没白活!”他抬起完好的那支胳膊重复着方才使出的一招半式,“怎么样,我刚才这动作帅不帅!”
“二傻子,当了逃犯还在这乐呢。”林梢溟濛渐亮,雪花从遥远的一点白光中飘洒而下落在口中,润着干涩的喉咙,佟十方喘道:“你就这点出息,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吧。”
有血呛在喉头,李三粗傻笑两声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忽然间耳边再次传来那种干脆的,又微弱的金属弹响声。
佟十方警觉的坐起身,正欲继续寻找,便听李三粗疏忽道:“老子也算死而无憾了。”
“胡说什么?”
“大哥,”他默了默,“我没给你丢人吧?”
“说什么呢你。”
她扭头看他,他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目光平静的望着漫天的飘雪。
“我长这么大的个头,武功却不如你,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就是一身怪力,可就是这,好像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他顿了顿,“一直以来我就没能真的帮上忙,还总要你分神来帮我,仔细想想我还真是一个累赘。”
“胡说什么呢李三粗?”她笑了两声,“从一开始,打从你我认识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了,我是你大哥,我会罩着你,我可以一直罩着你,你什么也不用做,往我身边一站,人高马大的给我撑腰就是了。”
她的眼睛从黑暗中透出轮廓,那种温和的宽容的笑意清清楚楚的投射在他眼底。
他这一生也没遇上几个人,愿意这样对他笑。
身上的千疮百孔都不痛了,血好像也快不流了。
他脸上再次浮现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眯着眼,裂开嘴傻笑,“大哥,我——”
“等一下。”佟十方却在此刻打断了对白。
方才卸掉的力迅速回拢至四肢,她近乎是弹跳而起,目光敏锐的扫视周身。
林子深处有人头窜动,且已悄无声息的将二人再次包围住。
她垂手亮出陨铁脊枪,轻轻敲了一下地上的李三粗,“快起来,又来了。”
官差再度现身,但佟十方一眼认出来,这不是方才那一批人马。
“还真是一群狗皮膏药。”她话音刚落地,便有几个差人从黑暗中飞身而起,刀刀紧逼,削向她背后,“三粗!”她高声提醒李三粗避让,与此同时自己迅速旋身,手中长枪迎上与之搏击。
对方似乎还想沿用车轮战,且武功似乎比方才那群官差更甚一筹,好在这一次他们的主要目标似乎是她。
这群官差十分狡猾,以刀引她来袭,却又适时的避开,不与她兵器相接,似乎是在戏弄她。
早已招架好李三粗,却因没人袭击自己而一时有些懵。
“大哥小心!”
见佟十方被几人逼开十数步远,李三粗挥着手中刀便要追上前,谁知却有一群官差涌来,将他的去路拦下,将他单独围在一个包围圈中。
佟十方很快感到不对,他二人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分离开,各自被一个包围圈围在当中。
现在,围住李三粗的人显然比围住她的人更多。
原来这些人不过是想将她引开,他们真正的袭击对象仍是李三粗。
想此她不再恋战,一枪绞烂了面前几把剑,扭头朝李三粗奔去。
然而不等她闯入,困住李三粗的那群官差便被猛然撞飞。
她上前一看,只见李三粗背对她站在人圈中央,他肩头起起伏伏,正在剧烈的喘气。
这画面感,简直像个战无不胜的英雄。
佟十方大喜,快步上前扶他的肩,“你厉害了出息了。”
然而李三粗缓缓的侧过头来,却将她吓得退了三步。
他的嘴呲着牙,鼻翼在剧烈的煽动,那对昭子圆瞪着,里面澄黄而浑浊。
他再一次变回了野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