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婊子,你倒是杀一个我看看?”吴颜眼白透出莹莹诡光,“你杀我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我。”
他话音点地,陨铁脊枪便向前一送一收,竟径直刺穿他两侧的脸颊,脊枪上沟沟壑壑,剐的他两腮近乎无皮无肉,只剩下两个大洞,大的能看见舌根和牙齿。
吴颜捂脸惨叫连连,佟十方垂目冷声道:“玩死人哪有玩活人有意思?我就拿你练练枪又何妨?”话罢再举枪要刺他右眼。
九郎出手按住枪,“沾了他的血太脏,玩活人有的是办法。”说话间,他并指抵住吴颜颅顶,折指一击,打中穴位,吴颜像被人掐住喉头猝然收声,打挺在地,浑身抽搐,血沫子从嘴角和两腮中往外淌。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被打中生死穴。
现在吴颜生不能死不得,只有痛绵长无边,足以叫他肝胆欲裂。
良知秋望着眼前冷酷无情的二人,喉头猛咽,心生胆寒,开口道:“他虽可恶至极,但毕竟只是其中的一枚棋子,我们还要靠他的信息抓住上面的人,这样折磨他只怕人已失魂散魄,问不出答案。”
九郎看出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心中不免讥诮,口中却道:“这么说你想到点子了?”
良知秋微一思量,“我会想办法带他进京面圣,不信他在天子面前敢有所欺瞒。”
“行。”佟十方点点头,“我随行,免得叫他半路逃跑。”
天未亮,大雨又落下来,还有万般说不清,众人索性将吴颜五花大绑,一同摸回野庙,在庙中各自落脚,等待明日再商议。
清扫了蛇尸后,佟十方在门边重燃篝火,烤着衣袖,旋即回头一望,大家都卧下了,唯独九郎靠在草垛一角,目光如炬的望着她。
她勾勾手,“刀。”他将青雁弯刀递上前,顺势在她身侧坐下。
“厉害,”几日不见宝刀佟十方甚是想念,她将刀临火一照,旋即反手持刀切火而过,“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谁给修的?”
“我。”
她把眉头挑起来,“你有这本事?”
“以前在点苍阁被迫给师兄师姐们修过武器。”
还师兄师姐呢,这里头八成有佟无异吧?
切。
“我看也不怎么地,”她把刀往身侧一丢,也不拿眼珠子看了,嫌弃起来,“总知道是你亲手操刀,我就不把它给你了。”
“修刀的铁料是三种寒铁融成的,虽然坚硬但确实普通了些。”九郎见她拉着脸,不免有些担心她是真的生气,,“其实点苍阁上有一块我珍藏多年的好料,这次回去本来是想取来为你补刀的。”
“本来?后来怎么着?被人偷了?”
“不是。”他看向篝火,“没什么。”
她乜斜过去,这才从他迎火的侧颜上端倪出些不正常的情绪,“遇到什么事了?”
“家被人一锅端了。”身后的成意从草垛上坐起来,“他不说我说,我们山头被人围剿,人也全死了。”
成意将点苍阁所遇惨事全盘托出,往日嬉皮笑脸的脸不由肃穆认真。
“事情就是这样了,几十条人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我们却连对方是什么人也没摸清,可怜他们,其实他们只是当年我和小沈救回山的普通百姓,有的是被师傅虐待的铁匠,有给舅家打长工的孩子,有因武学资质太差一心求死的侠客,有被人配了阴婚之后逃之夭夭的闺女,还有快被夫家虐死的大娘……”成意看向九郎,“当年你我二人救起他们时,哪知是带他们下了这般地狱?”
他一句话简直杀人诛心,九郎盯着火苗,语噎喉头,只觉得呼吸又断了几寸,却听耳边传来佟十方掷地有声的声音。
“胡说什么。”她瞪那成意一眼,又目光炯然的看着九郎,“姓沈的,人生那么长,变数那么多,哪有什么多因果?难道一个人死了,就要不断向前索求所谓的因吗?难不成要怪自己不该被爹娘生下吗?你们救他们是因,他们能继续活下去是果,他们死了是下一个因,我们去帮他们报仇才是下一个果。”
没有寻常人想象中的与之共情的悲悯,她如一泼热水直接坦然的从头至下,浇灌他一路携来的懊恼与自责。
本就是去时想她,归时想她,阴郁悲悯时想她,豁然得胜时也想她。
现在一身疲倦与她围火临坐,她却又如此为他开解。
满心释然,又满心悸悸与感激。
他定定凝视她的侧脸,“十方———”
“打住。”她抬起手,看也不看他,“不过送你两句话,又不值钱,谢什么。”
“我不是要说谢。”
她眉梢又一挑,“那是干嘛?”
“我想……”这一声盼念从他喉头发出,低沉绵软,如琴波拨过水面颤动涟漪。
她心骨颤的发痒,立刻呲着牙,用同样的小声回怼,“不准想。”
她又回头瞄,在确保身后成意没听见后,马上清了清嗓子,“说正题吧,既然你们说那群人动用了机关甲和炸药,这么看来,恐怕他们就是追杀我的那一伙了,我不明白,这个机甲组织的目标一直是我,为什么这次会毫无预兆的转攻点苍阁?”
“点苍阁在江湖上早已败落多年,并没有实攻的价值,如果他们不是冲着点苍阁来的,就势必是冲小沈来的,我只是想不通,他们是冲竹青灯来的,还是崔隐,亦或是九郎。”成意话峰一转,“佟美人,咱们就开诚布公吧,好汉做事好汉当,你给个准话,是不是你把小沈的身份和藏身地暴露出来了?”
“你够了。”九郎立刻瞪他,“脑子又进水了?”
“不奇怪。”成意枕臂向后一靠,“早猜到你会袒护她。”
九郎蹙眉,“我还偏就袒护了。”
“干嘛,在这演戏唱双簧啊?”佟十方歪歪嘴,“少给我来这套,言归正传,我没那闲心思去告诉别人竹青灯和崔隐是谁,如果在场各位也都没有向外透露过,那现在只剩下一种可能。”
九郎神思一定,立刻领会,“你是说续写这个故事的天外天人外人?”
她点点头,“记得我和你说过吧?这个故事我只设定了背景,只写了开头,我怀疑有别的笔者接管了它,这个人可能从一开始就创造了你的遭遇,所以他对你了如指掌,而且,他希望由你成为我最大的对手,但他的愿望没有实现,未免你成为他的阻碍,他就发动其他角色前去攻破点苍阁,想把你先行杀了,以绝后患。”
一切的一切,都还是为了击溃她,这感觉仿佛自己又成了开场的猴子,现在要面对的不是天兵天将,不是山野妖魔,是悬在天空中即将降下来的五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