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有了一个问题,他在江湖上露面总是或易容或遮面,抛头露面便用崔隐或竹青灯这两个身份,更从未让这两个身份与点苍阁拉扯上关系。
对方为何知道他在天山?
思绪一时难以厘清,二人决议先行下山,天山附近已不再安全,当务之急是将众人尽快转移。
二人踏着黄昏一路赶往野村,然而人还未及村口,便知大事不好,村口并无人烟,只有两条家畜在舔舐路边草地里大泼的鲜血。
“糟了!”
成意飞奔而出,沿途见村中遍布尸首,早已没有一个活人。
他双手颤抖着扶起一具尸体,那身体已经凉透了,像抱着一块冰。
他难以抑制情绪,大骂,“混账!怪我!怪我不该如此轻敌!不该将他们安排在这,不但害了兄弟们还害了村民!”
望着遍地横尸,九郎浑身冰凉,双手紧握,指骨发白,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逆流,耳中发出汩汩乱响。
但事在眼前,伤痛必须先行放下。
二人将村民和阁中同伴一同葬在村后林中,以水代酒祭奠众人。
末了,成意盯着他背后的刀,终于忍不住道:“知道你是点苍阁中人的是不是只有你那个师姐——”
“她不是佟无异。”
“怎么可能,你别又被她骗了。”
九郎缓缓站起身,“不用怀疑,她绝不是这样的人。”
见他神色坚定,成意便道:“那行吧,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去铸刀。”
“攻回天山?”
“没用的,天山上的只不过是探出地面的爪牙。”他紧了紧眉,目色深沉凝重,“不如去山外,去江湖,从地下挖,把他们连根拔起。”
山外,京城太师府上种满了矮枫,一棵棵紧挨着,密密麻麻。
秋后枫叶染红,在风中颤动,将雪白的院墙印出大片血色。
不知为什么,显得十分不吉利。
良知秋将目光从枫树上缓缓挪开,重新看向面前暴跳如雷的张太师。
“平日说六扇门养着一群闲汉,我看你们锦衣卫所也不遑多让,拿着几十把京中好剑居然制不住一个江湖蛮人,不是废物是什么!”
吴颜瞄了良知秋一眼,见他始终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淡然神态,只得自行上前说明。
“太师息怒,属下们原本就要抓到她了,可是半路却意外遭人拦截。”
张太师拍案而起,“放屁!谁敢劫锦衣卫的道?”
吴颜将头压的更低,不敢报出礼贤王的大名,怎奈张太师盛气凌人一度逼问。
良知秋终于开了口,“回太师,那人不过是误闯王府,抓不得,若强抓只会误伤好人。”
张太师双目圆撑,冷笑不住,“好你个良知秋,你可是菩萨心肠?什么五行八作都能叫你动容?”
“太师息怒!”吴颜抱拳求情,暗中用胳膊轻轻撞向良知秋,只求他低声认个错。
但他偏不,他心中早生反骨,再也无法按捺愤恨和不满。
“良某不过是一介常人,若常人之心都可谓菩萨,那这世道未免荒唐了些。”
张太师宽厚的鼻翼翕张,眼角爆出青筋,胸口因为剧烈的呼吸而上下起伏,他走上前,几乎要将脸贴在良知秋面上,声音阴恻恻的,“你良家怕是不想有出头天了。”
良知秋淡淡回看他,“我和我爹,早知不会有这个可能。”
“好得很。”张太师倒退数步,拂袖离开,“今日起你二人黜职,滚。”
二人前后出了太师府,吴颜愤懑难平,在他身后破口大骂,“良知秋你怎么回事!在其职不谋其事,脑子里成天想什么卵蛋!你不想混了我还想混!”
“你。”良知秋猛然驻步,转身逼近他,“我问你,当夜在王府内为何设下圈套引诱佟十方接近?”
吴颜见他面色可怖,将他用力一推搡,“你说什么?什么圈套?那臭娘儿们又扯什么谎子骗你!女人嘴里说什么你都信,再不醒就没救了!”
“我看这京城才是真的没救了。”
他全然不理会身后的咒骂,快步走过墙角,街角的对街停着一辆显眼的马车,车帘轻轻撩起,车上坐着一人,是礼贤王。
那番争吵怕是叫王爷听去了。
二人对上目光,良知秋隔街对他作揖,随后迅速离开了。
停职再停职,他好似成了整个锦衣卫所的笑话。
他心情郁闷,两日未归家,提着锏在京城周边徘徊,几次想离开这里,但念及爹和良府众人还是回过了头。
这日他刚回家,门中家仆便出来喜相迎,“少爷!天大的好消息,老爷今日复职了!”
良知秋怔楞片刻,以为不过是玩笑,拖着疲惫的身子往门中迈入,“怎么可能。”
“是真的,老爷他前脚刚去户部复职,”家仆快步跟上,“少爷先去一趟后|庭吧,贵客等着呢。”
后|庭凉亭下,正传出一阵轻轻的敲击声,那是手指敲击亭中木桌的声音。
良知秋在小径上问了一声,随即绕过弯,便见到亭中坐着一人,那人轻轻回头,刀雕般的面孔从身后草木边沿露出。
礼贤王?